“二少爷,这是三房夫人送过来的节礼。”
“二少爷……”
在一声声恭敬的“二少爷”之声下,年夜这一日,谢修足足忙到黄昏才将所有的杂事处理完。
他给府上的下人都放了假,让他们归家与家人团圆。
国公府、不,现在只是谢府了。
谢府很大,大到从大房的院子走到二房的院子,足足要都上小半个时辰。
二房、三房的自家人都已经围坐在一起吃上了年夜饭,谢修一个向来与二房、三房不亲近的孤家寡人,自然不会凑到他们院子里头去。
年夜这日是家人团聚之日,但对谢家来说,无关紧要。
他早已没有了家人。
谢修也不在意,他吩咐厨房随便做几道菜送过来,嘱咐他们将菜送来之后便可离府归家,便拿了件披风立在廊下默默站着。
掌管谢家之后,他便命人将生母万诗诗昔日所住的院子打扫干净,依着模糊记忆布置了一遍。
但奈何他再聪慧,也不可能记得屋子里完整的摆设,只不过尽量还原。
而后便搬进了母亲住过的这间院子。
这院子实在不大,哪怕谢修尽力还原,也看不出半点原来的模样,但不知为何,此刻站在廊下,他却好似恍惚间觉得分外熟悉。
谢修的目光移到廊下花坛内一截腐朽的朽木,虽然木头已经腐朽,但依稀可见看清,那似乎是一只兔子。
谢修目光微怔,竟突然想起这只兔子的由来。
那是他三岁那年中秋节时,万诗诗一同在小院中赏月时,万诗诗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来的。
是她亲手一刀刀刻好的木雕兔子。
也不知道万诗诗从哪听来的“木雕有灵”这种荒唐的谣言,说他功课繁忙不像旁的孩子那般能无忧无虑的玩,便刻了一只兔子代替她陪着他。
谢修眼眶涩然,走出廊下从花坛里捡起那一只腐朽了半截的木雕兔子,动作极轻柔的擦去上头的脏污。
他正要转身回去,便听见有下人急匆匆的跑来院子。
“二少爷!二少爷!”
谢修回头看去,惊讶道:“元宝?我不是让你回家去了吗?”
元宝模样清秀,他气喘吁吁的,却是满脸笑意,“二少爷,晋王和晋王妃让我给您传个话,邀您去镇南王府一起吃年夜饭!”
他声音雀跃,似是在替谢修高兴。
他知道今夜只有二少爷一个人,若非他家中还有年老的父母等着,他是一定要陪二少爷一起用年夜饭的。
谢修听得一愣,脸上满是错愕之色,好半晌才回过神,笑着摇头,“不必了,别人家的年夜饭,我去凑什么热闹。”
元宝似是料定了他会拒绝,直接走上前,嘴里念叨了一句“二少爷冒犯了”便突然抱住了谢修的胳膊。
拽着他往外走。
一边絮絮叨叨,“晋王妃料定了您不好意思去,让奴才无论如何要将您带过去,还让奴才把身上工钱都押在她那儿了,二少爷,您要是不去,奴才的工钱就没了……”m.χIùmЬ.CǒM
谢修无奈道:“多少钱,我补给你。”
元宝直摇头,“不行。”
“奴才买的张记烧鹅也押在晋王妃那儿了,奴才的爹娘最爱吃张记的烧鹅,还等着奴才将烧鹅带回去。二少爷您不必想着去给奴才再买一只,这个时候有再多的银子也买不着张记烧鹅,他们早打烊啦!”
元白仰起脸,他年纪小,眼睛瞪的溜圆师让人心生怜惜难以拒绝,“我的二少爷,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奴才吧!”
谢修:“……罢了。”
——
谢府与镇南王府离得不远,只隔了一条街,主仆二人步行,也只用了一刻钟。
将谢修带到镇南王府,元宝笑眯眯地从管家手里拿过他的“押金”,对着管家道了句新年好,才又跑到谢修面前。
从他的大包袱里拿出一包东西,塞到谢修怀中。
他一双眸子亮的惊人,“二少爷,新年好!”
“您尝尝这松子糖,是奴才最喜欢的松子糖,可甜了!”
“二少爷,奴才得走了,二少爷记得一起要尝尝这糖!可甜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人已经朝着回家的路飞奔而去。
余音散尽之时,谢修已经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他缓缓低头,看着怀中那包松子糖。
犹豫了片刻,从里头拿出了一颗。
他不爱吃甜,只觉得甜腻之物甜的发苦,糖明明就是苦的啊。
可松子糖的甜在舌尖散开时,他却没有再尝出苦味。
他笑着抬起头,将剩下的松子糖分给门口守卫和管家,“都尝尝,这松子糖当真很甜。”
谢修还留了几颗,跟着管家一路穿过王府弯弯绕绕的回廊。
管家在前头带路,声音含笑:“谢二公子,主子们这会儿都在暖房,年夜饭也摆在那,马上就快到了。”
谢修一片淡定的含笑应好,可放在两侧握紧的手却显露出他的紧张。
竹院也有一处暖房,往南侧往是院中的一片翠竹,北侧望去是竹院的后院,院子里头尽是容氏命人种下的珍稀花植。
入夜时便开始落雪,容氏便起了兴致,将膳桌摆在了暖房内,这般便可一边用膳,一边赏雪景。
谢修走进时,便听闻一阵欢声笑语。
管家扬声,“主子,谢二公子到了。”
这一声,让围坐在膳桌的几人后抬头望过来,容氏看见谢修,率先出声,“谢二……如此称呼实在有些生分,唤你一声小修可好?”
姜姒嘴角轻轻抽了抽,目不斜视的拉了拉容氏的衣袍。
容氏却不搭理她,起身径直走向谢修,眼里都是慈爱。
她了解了谢修的遭遇之后便对他起了怜惜,如今看他又生的这般俊美,更是怜惜。
不过,这孩子怎么看起来有些呆?
容氏见他半天不答,又侧目去看自个女儿,无声的问了句,“这是怎的了?”
姜姒摇摇头。
谢修呆愣的看着眼前的容氏。
小修……
自从万诗诗死后,再也没有人这般唤过他。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容氏慈爱的面容似乎与他印象中的万诗诗重叠起来。他想,若是万诗诗还活着,如今应该也是这般温柔慈爱。
容氏正在再出声,便见眼前的谢修弯起唇,那双桃花眼中露出了明媚的笑意,“那我也唤您一声伯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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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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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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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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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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