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氏这话虽是在问谢修,但却没有带着丝毫疑问的语气。

  除了谢修,她想不到何人会用这种法子对付她。

  谢修望着谢家的牌位。

  上百个牌位,没有一个是属于他娘万诗诗的,谢家那些人嫌弃他娘与人苟合丢了谢氏的脸面,死后牌位不被允许送入宗祠。

  他微微一叹,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wWW.ΧìǔΜЬ.CǒΜ

  乌氏愣了下,随即也笑起来,她笑容苦涩,但细看之下分明又带着几分轻松。

  “是啊,已经不重要了。”

  “谢修。”乌氏突然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因为跪久了,她膝盖站不直,浑身都打着颤。

  她转身,看着谢修这张脸,说道:“我很羡慕万诗诗,她虽然死了,可是她死在最干净的时候,她没有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看清心上人的真实面目,她有你这个拼了性命完全不在意谢家颜面的儿子惦记了她这么多年,而我呢……”

  “我乌氏,安国公府长媳,掌着国公府的中馈,全府上下近两百口人的吃穿用度都由我管着,夫贤子孝,看似是风光的世家夫人,极尽尊贵。”

  “可这一次,他们明知道我是无辜受害,我的丈夫,我的儿子,口口声声都是在谴责我丢了谢氏的颜面!”

  “我哪怕已经是不再年轻,可我也是一个女子。”

  “我被毁了清白,我亲近之人却无一人关心我。”

  乌氏淡淡的笑着,平静到几乎冷漠的说着,“所以谢修,我最恨的不是你,我反而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永远还沉溺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夫贤子孝的假象之中。”

  谢修定定的看着乌氏,眉头微皱,却没有说什么。

  乌氏也不在意,她闭了闭眼,突然对着谢修跪下了。

  谢修猛地一怔,震惊道:“你……”

  “谢修。”乌氏眼神平静无波,面上流露出几分迟来的悔恨,“对不起。”

  “那时杀了你娘,我也曾后悔过,可是我那时候被谢昭迷了心窍,已经变得不是我了。”

  乌氏已经记不起,尚在闺中的她是何模样了。

  只隐约记得,她是家中嫡女,得家中长辈宠爱,与兄弟姐妹十分要好,约莫,那时的她也是一个极好的人吧。

  只是自从喜欢上谢昭,一切都变了。

  乌氏闭了闭眼,又道:“我欠了你,欠了你娘的,这辈子恐怕没机会去还了。”

  谢修一时不明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杀母之仇,不是乌氏这迟来的后悔和一句“对不起”便能抵消的。

  他往旁侧避开一步,冷笑一声道:“你不必在我面前装突然醒悟。”

  “你今日找我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乌氏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看了眼黑黝黝的祠堂外。

  自从她被关进祠堂,她平日里捧在心上的亲儿子谢钰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连吃食都未曾往里送。

  恐怕如今,谢钰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她这个母亲划清界限。

  她笑了下,慢悠悠地起身。

  “谢修,你生的真的很像万诗诗。”乌氏凝视着谢修,突然道。

  谢修总觉得今日的乌氏有些古怪,她莫不是当真受了太大的刺激,疯了?

  “我是我娘生的,自然是像的。”

  乌氏道:“可谢钰不像我。”

  “谢昭一共两个儿子,我们兄弟二人总要有一个像他。”

  乌氏一愣,“你说的对,钰儿像他。”

  “因为太像他了,所以才得他这般器重。”

  谢钰与谢昭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无论是相貌还是品性,都与谢昭一般无二。

  乌氏以一种怀念、可惜、遗憾的眼神凝视了谢修良久,伸手从脖子上扯出一根红绳。

  红绳的一端似乎是系着坠子,待她拿出来,果真是一个坠子。

  确切的来说,是一张扁平的佛牌。

  乌氏将红绳解下,佛牌递向谢修,“这一块佛牌我贴身戴在身上十年,这十年间从未离身,今日便送给你吧。”

  乌氏的东西,谢修并不想要。

  他连伸手去接的意思都没有。

  但乌氏却走近几步,突然直接将东西塞到他手里,而后凑近他耳边说了句话。

  谢修瞳孔微缩,垂眸看着手中这块佛牌,表情微微一变。

  最后他还是收下了这一块佛牌。

  离开祠堂前,谢修转身看了眼在给油灯添灯油的乌氏。

  许是因为她幡然醒悟,他对这个女人的怨恨中添了一分同情,乌氏是个恶人,但她同样也是一个受到伤害的人。

  谢修提醒她:“如今谢氏因你之事颜面尽失,想来他们或许并不满足于只将你休弃出府,乌氏,你好自为之。”

  乌氏添灯油的手微顿,笑着侧目,“多谢提醒。”

  谢修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祠堂。

  他没有回卧房,而是从后门出了谢府,漫无目的走着。

  他觉得他也许是疯了,竟然有些认同乌氏说的“万诗诗虽然死了,可她死在最干净的时候”这话。

  万诗诗纯粹干净的像一张白纸,若她当真活下来,在谢氏这座牢笼里活着,或许会比乌氏更痛苦。

  谢修心绪不宁,他不知走了多久,竟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春园门口。

  待一抬头看到笔锋锐利的“春园”二字,他才猛然醒过神。

  “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谢修扯了下嘴角,正准备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一句——

  “谢二公子?”

  谢修灰暗的眸子微微一亮。

  他转身,看见姜姒与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携手,二人亲密无间的靠在一起。

  虽然不明白为何晋王在外总是戴着面具,但谢修还是认出这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就是晋王。

  几不可察的,谢修眸间的光暗了几分,他弯了弯眸,朝着二人微微一笑:

  “晋王,晋王妃。”

  裴临寂冷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对于大半夜出现在自个府上这个不速之客实在没有什么好脸色,“你怎么这个时候在这儿?”

  谢修闻言,目光从姜姒身上移到裴临寂身上。

  只觉得晋王的面具都泛着寒意。

  谢修犹豫了两秒,目光扫到被他捏在手中的佛牌,一本正经地道:

  “乌氏今夜突然找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还将此物交给了我,我觉得有些古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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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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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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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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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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