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二楼最安静的一间包厢内。

  在此之前,容恒并不知道是谁给他下了帖子,心弦一直未敢松懈下来。

  直到被店小二引至包厢,入了内,看清了包厢里坐着的是何人,他紧绷的神经才略松了些。

  因着容氏与武安伯夫人交好,镇南王与武安伯平日里关系也不错,容恒曾与明玉樊喝过几次酒,对他颇为信任。

  明玉樊见他入内,起身迎他,“容兄,请坐。”

  容恒微微一笑,书生气十足,“明兄,客气了。”

  “不知明兄今日约我前来所为何事?”寒暄过后,容恒便直接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

  若无要事,明玉樊约他为何不留下姓名?

  明玉樊见他如此直接,也不绕弯子了,翻了只茶杯给他倒了杯茶,徐徐道:

  “容兄可记得陛下初登基时便免了澧朝百姓三年赋税之事。”

  容恒愣了一愣,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提及此事,点头道:

  “自是记得,陛下仁厚,登基之初便大赦天下,免除三年赋税对那些富人来说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对穷苦百姓来说却如救命稻草一般。”

  “陛下此实乃明君所为。”

  明玉樊笑着道:“容兄记得这般清楚,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就好开口了。”

  “陛下初登基,什么地方都要用银子,可眼下果库空虚,且未来三年国库恐怕也富裕不起来,

  陛下的意思是想向澧朝境内的富户借些银子,待日后国库充盈,这笔银子再还给他们。”

  明玉樊开门见山,他语气温和,似乎只是说了一件极寻常的事。

  可话中隐含的深意却让人不容忽视。

  容恒端起茶杯的手悬在半空中。

  借?

  银子借给国库,哪会有还的那一天。

  容恒如今身在户部,他曾负责清点过国库外借账目,京都城不少大官都从国库借了银子,至今未还。

  且其中数目最多的便是君澜帝生母母族谢氏。wWW.ΧìǔΜЬ.CǒΜ

  光是安国公谢斐,十年前借了国库两百万两白银,至今未还。

  若是如今国库空虚,君澜帝急需银子充盈国库,首要不应该是派人追缴这些官员所欠款项吗?为何偏偏要向澧朝的富户借银子?

  说的好听是借而已。

  容恒思绪繁杂,他抿了一口茶,缓缓将茶杯放下,悄悄吐出一口郁气,笑着问道:

  “不知陛下想问容家借多少银子?”

  明玉樊笑了笑,“容兄,陛下是胸有丘壑的明君,他登基之前便曾发誓要令澧朝百姓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可先皇最后那段日子……”

  他听顿了一下,无奈道:“如今百姓的日子算不得好,陛下要想为百姓做事,要花银子的地方委实不少。”

  “这银子吗,自然是越多越好。”

  此言落在容恒耳中,听的他心中一沉。

  容氏一族是河洛一带的百年望族,首富之名落在容家也有百年。

  每一年容氏上缴纳的税银恐怕占了河洛一带的大半有余,容恒心中十分清楚,哪怕君澜帝下旨免除了澧朝百姓的赋税,他们这些商人若想相安无事的做生意,这银子还是得拿出来。

  但明玉樊此举,明晃晃的在告诉他,君澜帝并不满容家每年所纳的万两白银,他甚至想要更多。

  容恒掩在袖中的手微微发颤,他用力握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侯爷,我容家虽是河洛首富,但容家底下要养的人也不少,容家每年都比寻常商户奉上的税银多上一倍,今年亦会如此。”

  “但再多的,容家一时间也拿不出来。”

  他连一声“明兄”都不再唤,而是换成了侯爷。

  明玉樊勾起唇笑了笑,伸手一下一下瞧着桌面,“容兄,我也只是传达陛下的旨意,若是实在拿不出来,不如让容家主亲自入宫向陛下说明缘由如何?”

  让容元白入宫?

  那他还有出宫的机会吗?

  除非容家拿出令君澜帝满意的数目。

  容恒的心彻底沉了下来,抬眸与明玉樊对视,一时间二人都未曾说话。

  ……

  姜姒与容老太太等用过了膳,又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还不见容恒归府。

  容恒的母亲陈氏有些急了,“恒儿到底是和哪位同僚出去了,怎的都快过了两个时辰还未回府?”

  容老太太心中也十分焦急,但她面上还是强忍着未曾表现出来,反而安慰着陈氏,“儿媳妇,你别着急,兴许只是恒而与他的同僚喝上酒喝的有些多了。”

  容元白亦安抚着妻子,“恒儿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他肯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姜姒扭头看了眼裴临寂,嘴唇动了动,无声的说了句什么。

  裴临寂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寻了个借口离开了片刻。

  陈氏心焦,瞧见大家伙都跟着她一起操心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便强自压下心中的忐忑,笑着道:“你们说的对,恒儿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他肯定没事的,来,咱们继续聊。”

  她话这般说着,但接下来的一刻钟里,依旧是有些魂不守舍。

  直到有下人急匆匆地跑进院子,高喊道:“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

  陈氏紧绷了一夜的心弦才落了下来。

  她连忙起身往外走,姜姒与裴临寂对视一眼,也搀着容老太太一道走出去。

  容恒方才走进院中,便被陈氏一把拉住了,陈氏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圈,见他没缺胳膊少腿,才道:“你这孩子,若需应酬到这么晚怎么不知道派人回府说一声?”

  容恒喝了许多酒,此时一身酒气,我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

  他望着陈氏微红的眼,又抬头去看同样一脸担心的父亲、祖母,还有……阿姒?

  他愣了一下,还以为是他看错了。

  伸手揉了揉眼,才道:“阿姒怎么也在府上?”

  陈氏道:“你祖母今日身子有些不适,阿姒和晋王一同来看望她。”

  “什么?”容恒瞬间紧张的看向容老太太,“祖母,您身子哪里不适?可瞧了大夫?”

  容老太太嗔了眼陈氏,和蔼的笑道:“别听你母亲胡说,祖母身子硬朗着,什么事都没有。”

  “倒是你,为何这么晚才归府,瞧着还喝了不少酒,你不是向来不喜饮酒吗?”

  姜姒看着容恒,也微微蹙眉。

  今夜的容恒,着实有些奇怪。

  他这不像是去应酬喝酒了,反倒像是借酒消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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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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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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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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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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