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宇看着头都不敢抬的刘彪,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们农机厂的改革方案什么时候能够报上来?”
刘彪小心翼翼的说,“谷副县长,改革方案我们已经在研究,最晚明天给您送来。”
实际上,方案到现在连个影都没有,他这两天一直想跟岳北汇报,但直到今天早上上班岳北才见他,也没跟他说什么就带他去了鲁海平的办公室,那是他们的主子,得他拿主意。鲁海平当然不希望谷宇插手农机厂的事,就让刘彪用不良资产剥离的方式应付。
谷宇说,“我已经跟你说了有两周多了吧?有那么难吗?既然你们都知道目前农机厂很困难,你们也都是老人了,对农机厂不能说不熟悉吧?”
刘彪心慌慌的说,“我们主要是做了几个方案比较,耽误了。”
谷宇问道,“那你说说看哪些方案?”心里道,你就随口胡诌吧,看你能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刘彪心里更紧张了,低着头不敢直视慕新宇的眼睛,低声说,“目前我们初步意见是采取剥离不良资产的方式,让农机厂轻松上阵,提高农机厂的市场竞争力。”
谷宇追问道,“怎么个剥离法?”
刘彪根本就没细考虑,哪里知道怎么剥离,只好硬着头皮胡诌下去。说,“就是把亏损业务、坏账呆账剥离,人员分流。”
谷宇心里笑了笑,继续问,“剥离给谁?”
刘彪说,“单独组建一个公司,由工业局管理,到时请县里财政支持一点。”
谷宇看着刘彪那可怜的样子,也有些无奈,心想,你这不是改革,是甩包袱,改革就这么容易,还需要你们吗?直接县政府领导不就得了。严肃道,“如果你们仅仅是这样的方案,那就别费劲了,我这关就通不过,如果你们没有好的办法,我只好请外面的人进驻,帮你们制定方案。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农机厂的改革是势在必行的,是县政府决定的,不要有抵触情绪和侥幸心理。”
刘彪说,“谷副县长,您误会了,我们坚决支持改革,我们一定认真研究方案,抓紧上报。”
谷宇说,“我再给你点时间,今天周二,周五之前一定要送来。”
刘彪一个劲的点头,说,“好的好的”,退出谷宇办公室发现自己后背汗都出来了。
农机厂的改革方案没等来,管柏林来调研的通知倒是先到了。
周三早上刚进办公室,江一舟就拿来江州市政府办发来的通知,周五下午,管柏林将带江州市科技局和环保局有关负责人来六平县调研,主题是科技进步和环境保护。
对于管柏林的突然来访,谷宇心知肚明,为了鱼宴食府和农机厂而来,什么科技进步和环保只不过是个幌子。
昨天晚上九点多,左翎打来电话,说下班的时候在市委市政府大院看到管柏林和两个人一起上了一辆帕萨特车,那两人中间有一个她认识,那就是岳北。
谷宇也没想那么多,和储晓林商量了以后,安排县府办根据通知指定的内容准备汇报材料。心里想,既然你要听科技进步和环保情况,我就装傻,给你准备科技和环保的材料。
周五下午两点,管柏林如期而至,随行的有市府副秘书长霍华勇、市科技局局长于祥林和环保局局长郭凯云。
鲁海平率领储晓林、岳北和谷宇等几个成员在县政府大楼门口迎接。
管柏林下车后,和鲁海平握着手,笑呵呵的说,“鲁书记怎么看上去脸色不好,累的吧?”
鲁海平恭维道,“谢谢管市长关心。”
和储晓林、谷宇握手的时候,只是象征性的搭了一搭,虽然也是笑脸,但明显就是装出来的。
鲁海平与管柏林一行就在楼门口寒暄几句后,便带着岳北一起离开,由储晓林带着谷宇和县科技局、县环保局的负责人接待。
管柏林先去了储晓林办公室,两人单独谈了半个小时后,才去会议室。
看到储晓林陪着管柏林进会议室时的脸色,谷宇就知道,刚才两人在办公室谈得应该是不愉快。
储晓林看着谷宇宇微微摇了摇头,谷宇就明白,接下来的汇报不会友好。
汇报材料经县长办公会议专门研究过,不管怎样,人家是市领导,讨论一下,打印出来,人手一份,这是起码的尊重。
简单的欢迎辞后,储晓林开始汇报,他首先汇报了六平县整体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情况,今年的主要目标和任务,具体的工作安排,然后重点围绕科技发展情况和环保工作情况进行了汇报。
谷宇低头看着汇报材料,用眼睛余光注意到,管柏林几次看向他,但是他一直没抬头。
储晓林的汇报持续了有半个多小时,接下来,县科技局局长杜国忠刚准备补充几点,被管柏林摆了摆手阻止了。
管柏林毫不隐讳自己对三角洲和农机厂的关心,沉声道,“刚才晓林同志已经汇报得很清楚了,时间关系,其他就先不要补充了。我有两件事想和县政府主要负责同志交流一下。第一件事是关于三角洲的事,听说你们不允许鱼宴食府重新修建,有这事吗?”
储晓林看向谷宇。
谷宇知道这事躲不过去,喝了一口茶后,有礼有节的说,“首先欢迎管市长一行来六平县调研,也感谢市里各位领导对六平工作的关心和支持,我简单就三角洲鱼宴食府的问题向管市长和各位领导汇报一下。”
“首先,我们不是不允许鱼宴食府重新修建,而是不能继续在三角洲上修建。原因有三个方面,一是,对于海洋湖泊和江河上泥沙淤积而成的三角洲、滩涂的开发使用,国家有明确的规定。我们六平县境内的三角洲,处在航道内,属于被禁止开发利用的地方。地势低洼,每年都投入很多人力物力财力在清理,防止其进一步扩大,影响船只通行。”Χiυmъ.cοΜ
“第二个原因是安全问题。前段时间,六平县遭遇一场特大暴雨,同时受上游地区一号洪峰的影响,三角洲全部被淹。当天晚上,共有126名客人在鱼宴食府用餐,幸好暴雨降临的时候,安监局长嵇兆新从气象局提前获得了上游洪水过境的消息,储县长带领公安局的同志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及时组织人员撤离,就这样,救援过程也是有惊无险。江边的捕鱼船往返两次,第三次没成功,紧急请求省军区出动冲锋舟,最后一刻才将人员安全撤离。”
“那天晚上,我们离开的时候,三角洲只有水文监测站两间房屋的屋顶露出水面,鱼宴食府的房子因靠近河边,地基不实,全被洪水冲垮。不难想象,如果救援稍稍迟疑一点,后果会是怎样。”
“第三个原因是环保,县环保局给鱼宴食府多次下达过整改通知,但并未引起重视,各种生活垃圾直接倒入江里,造成污染,对此,下游兄弟市县也屡有反映。”
“鉴于这三个方面原因,我们认为,三角洲不适合再经营餐饮业务。”
管柏林看着谷宇,脸色不悦的说,“这次暴雨只是偶然的,不说百年不遇,也是近五十年来第一次遇到吧,不能因为这一次偶然的降雨就下这个结论。另外,鱼宴食府开业两年,据我了解,一直是守法经营的,环保部门当时也是出具了检测合格报告的。要说卫生问题,所有餐馆都是存在的,我看让他们按照环保局的要求,妥善处理生活垃圾,不排放到长江里,应该可以允许经营吧,谷副县长你说呢?”
管柏林如此偏袒鱼宴食府,谷宇心里有点不屑,但脸上还是带着笑意,说,
“管市长,这场暴雨确实是几十年一遇,但是,我刚才也说了,一方面是我们由于当地的降雨,导致江水上涨,我们也对六平县近十年来的水文资料和降水情况进行了分析,这十年中每年都会发生暴雨等自然灾害,而且一年比一年严重。另一方面上游地区地质灾害也是频繁发生,每次洪峰都要经过我们六平流向大海。在这种情况下,三角洲的安全问题谁也无法保证,而且,据水利部门介绍,鱼宴食府所处的位置在河道边沿,省里一再要求挖砂清淤,确保航道畅通,如果三角洲附近挖砂清淤,鱼宴食府地基本就松软,房屋就会受到影响,鱼宴食府落成后,连续两年附近的挖砂清淤工作一直处于停止状态,航道开始受到影响。诸此种种,万一出点什么事,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至于环保问题,我问过环保局,鱼宴食府开业初期是将生活垃圾拉倒岸上处理的,在有关领导的指示下出具了检测合格报告,但没多久就接到群众反映,鱼宴食府将生活垃圾排入江里,环保部门也进行了调查取证,并多次下发了整改通知,但并没有得到落实。”
管柏林听了以后,脸红一阵白一阵,有点难看,他没想到自己话说到这份上了,谷宇一点面子都不给。不过,到底是老江湖,并没有当场发飚,脸上依然挂着笑意,只是笑得让人感觉有点奇怪。说道,“发展中遇到点问题很正常,我们更多的是要鼓励和保护经营者,有问题解决问题,不能一棍子打死,我们政府是为企业服务的,可以帮着想想解决办法,不要因为一次洪水就取缔了之。”
谷宇不卑不亢的说,“管市长,我们没有想要取缔鱼宴食府,更不会一棍子打死企业经营者,如果鱼宴食府愿意在江堤边找个地方继续经营,我们举双手欢迎,而且在我们政府能力范围内,为企业提供服务。江堤边有不少商家已经经营多年,声誉各方面都不错,鱼宴食府经营有方,应该也能同样收到不错的效益,而不是靠三角洲这样的位置来博取眼球和吸引力。”
管柏林嘴角微微抽了抽,有些尴尬,半晌,才阴沉着脸说,“不管怎么说,当初鱼宴食府是和六平县政府签订了合作协议的,这两年鱼宴食府也给六平县经济发展做了很大贡献,这次洪灾鱼宴食府损失惨重,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与援助。”
谷宇心里道,你上次电话中可是说的赔偿,而今天说是援助,说明你自己很清楚鱼宴食府建在三角洲是不合规的。缓缓的说,“管市长,以前的协议怎么签的,我到现在还没看到。六平县的财政情况您也是知道的,入不敷出,压力确实很大,这么大的损失要政府补偿是不可能的。我也问过保险公司,当初鱼宴食府想要投保,但是因为违规用地,饭店属于违章建筑,所以被保险公司拒绝了。现在遭受损失,我们不是不管,但不是按所谓的协议,而是出于人道主义,给与适当的援助。”
储晓林看谷宇和管柏林针锋相对,怕再呛呛下去收不了场,赶紧插话说,“管市长,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再和鱼宴食府经营方协商一下,帮助他们选择经营地点,妥善处理相关问题。”
管柏林有了台阶下,也就没再纠缠这个问题。他心里也在想,自己尽管是副市长,但人家的后台比自己硬,况且人家又确实占理,没必要为了一个饭店得罪他。
本来还想说一下农机厂的问题,但看到三角洲的事上谷宇一副不容商量的态度,管柏林再也没提农机厂改革的事。
调研就这样不欢而散,草草结束,会后储晓林客气地请管柏林晚上留下来一起吃饭,但管柏林没有达到预想的结果,心里有气怎么可能留下吃饭。
储晓林和谷宇到大楼门口送管柏林,管柏林只和储晓林握了一下手就上了车,谷宇也不在意。
管柏林车离开后,储晓林低声对谷宇说,“还好他识趣,要不然真留下来,这顿饭吃起来得尴尬死。”
说完,两人都摇了摇头,转身上了楼。
农机厂的改革方案当天下午快下班了才送到,谷宇大体看了一下,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叫来宗伟民。
与纺织厂改革方案不同,农机厂的改革重点围绕服务“三农”,加大农机技术研发,实现农业现代化和机械自动化。改善农用拖拉机的功能,增加农用三轮车、收割机、施肥浇水设备、粮食加工设备的生产;各乡镇农技站调整职能,做好设备的维修保养;针对分田到户,农民对农用机械的购买欲望不强的问题,农机厂组建设备租赁公司。
宗伟民看着刘彪的方案也是直摇头,没看完,就直视着谷宇说,“谷副县长,我周末重新做一个方案,周一上班给你送来。”
谷宇沉声道,“一个企业可以这样,但个个都这样的话,你这工业局局长成什么了?”
宗伟民叹息道,“好在六平县企业负责人中,刘彪只是个另类。”
谷宇也知道,对于刘彪,宗伟民无能为力,就算有建议权,也改变不了现实。沉吟片刻,坚定的说,“农机厂的改革必须抓紧启动,拖得越久问题只会越多。刘彪已经不适合在书记厂长的位置上,你们工业局一并提出解决方案报上来。”语气中透着果敢和坚毅。
宗伟民规矩道,“我一定认真准备。”
晚上在家刚吃完饭,突然接到许少龙的电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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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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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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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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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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