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汉中看上去表现得很轻松,但不难看出,内心还是有些沉重。
昨天电话里谷宇就问过沈晓薇,得知父女俩来了温泉后,除了去了一趟徐塘乡,基本就是泡泡温泉,去山上转转。今天本来想去竹海,犹豫很久,结果出来晚了,到了景区门口看到买票排队的人很多,顿时就没了兴趣,就直接来了酒坊,参观了一下酿酒过程。
徐汉中看着谷宇关心的问道,“伤得怎么样?”
谷宇微笑着说,“没事,不严重,要不然也不会坐在这里和徐部长一起吃饭了。”
徐汉中笑了笑,“现在的人贩子太猖狂,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嚣张。国家近年来一直在严厉打击贩卖人口,这些人真是伤天害理,让多少家庭因为失去孩子而陷入痛苦,甚至家破人亡。”
谷宇说,“关键是现在存在地下灰色产业链,有人买,收益高,所以一些人才铤而走险。重拳打击贩卖人口,对买家也应该严厉惩处。”
徐汉中说,“是的,我们一些贫困地区,男人娶不到媳妇,东拼西凑,花钱买,没有孩子,砸锅卖铁也要买来续香火,罔顾法律,丧失道义,既犯了法又使得原本的贫穷更加雪上加霜,真是愚昧无知。”
沈晓薇看着父亲徐汉中说,“这种现象已经存在很多年了,我记得我上高二的时候去爷爷家,村里有一个小伙,家里不算很穷,但不知怎么的,娶不到媳妇,就花钱买了一个东南亚不知哪个国家来的女人,语言都不通。”
徐汉中说,“那还算好的,至少女的没跑。有些是和人贩子勾结在一起,假装呆一段时间,最后就跑了,落得人财两空,找都没地方找去。这种行为本身就是违法的,当事人报案都不敢报,只能打碎牙往自己肚里咽。”
谷宇说,“江南经济条件好一些,这种情况稀少,但是被拐儿童却是时有所闻。”
徐汉中用赞赏的目光看着谷宇,说,“昨天也就是被你发现了,老街那么多人都没人注意,甚至你让他们协助都没人站出来,说明现在的人都很麻木,没有法律意识。”
谷宇说,“法制宣传和素质教育缺失,久而久之,一些人就没有了廉耻心同情心,人情味淡了,对一些社会不良习气熟视无睹。”
谷宇开了一坛一斤装的土烧酒,拿了两个分酒器,和徐汉中一人一半。
徐汉中也没有客气,感慨的说,“这么多年走了不少地方,不知道喝了多少种酒,喝来喝去还是这酒好喝。夏总跟我介绍了酿酒的过程,纯粮食酒,没有勾兑,又实惠又好喝,真是不错。”
沈晓薇看着谷宇微笑着说,“藏在民间的宝贝被他发现了,也是一大贡献。”
谷宇笑了笑说,“民间藏着很多有历史有价值的东西,有些都面临失传,需要好好挖掘和保护。”
徐汉中赞同道,“对,很多民间工艺通常都不受人重视,片面的认为是落后的,小众的,没有意义和价值。实际上,你看人家发达国家,对手工工艺就很重视,很多还是大品牌。”
沈晓薇说,“我在国外的时候就知道,男士的西服皮鞋,女士的手包都是手工定制的最贵,而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就很普通。”
徐汉中笑着说,“所以你看这个土烧酒,按照酒的品质不比那些大牌差,但是价格比大牌的低很多,这就是国人消费观念的畸形。都要面子,追求名酒,价格再怎么高的离谱,也要喝,哪怕是假酒,而这种老祖宗一代代传下来的正宗白酒却上不了台面。”
酒过三巡,徐汉中突然沉声道,“谷主任,晓薇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谷宇急忙说,“徐部长,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朋友,能帮我一定会帮的。”
徐汉中严肃道,“我知道,你恩怨分明,做事稳重,我也很欣赏。”
谷宇谦虚的说,“徐部长您过奖了,您和沈主任给我的印象一直是很正直很善良,沈家是沈家,而且我和他们也不存在什么纠葛,只是不认同他们做人做事的方式而已。”
徐汉中嘴一咧,微微笑了一下,“谢谢你,晓薇很单纯,人情世故知道的不深,虽然是官宦子弟,但没有亲身经历,就体会不到官场的凶险,刚刚才一只脚踏进来,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我还得拜托你多多照顾,在她困难的时候,能够帮衬帮衬。”
听了徐汉中的一席话,谷宇心中突然感到这话有些伤感,明显有托付的味道,难道徐汉中知道自己难逃沈家带来的厄运?凝重道,“徐部长客气了,沈主任很聪明,也很有头脑,有您这位有经验的父亲指导,我相信她今后一定能做出成绩。她观察问题敏锐的眼光和处事的沉着冷静,也是值得我学习的地方,所以谈不上帮衬,我们互相学习。”
徐汉中摆摆手,“你也不用谦虚,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是跟你客套。”
良久,徐汉中缓缓的说,“明天我回一趟京城,沈家的事,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了。”说到这里,徐汉中苦笑了一下,停顿了几秒钟,接着说,“沈老爷子可能也就这几天了,上面还算有人情味,一直没动,但老爷子一走,那就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了。”
谷宇宽慰道,“徐部长,我不知道沈家的问题到底有多严重,但您并没有参与,相信组织上会实事求是的。”
徐汉中摇摇头,“我不是不相信组织,问题是有些事很难厘清责任,我们家沈玉玲牵涉问题不小,谁能相信我这个做丈夫的能置身事外。”
谷宇看过宋新华给他的材料,知道沈玉玲涉及药品和医疗物资采购中的暗箱操作吃回扣,三农资金分配下拨过程中的所谓佣金提成,数额较大,这些事都是利用沈老爷子原来的关系,与徐汉中就职市长和现在的组织部长真是毫无关联,所以徐汉中不知道详情也正常。
谷宇对面前的徐汉中突然有些同情,觉得总是陷入这种情绪中,对徐汉中对沈晓薇都没有好处,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徐部长,昨晚上很晚了,我一个朋友给我打电话,也聊到了这件事,只要徐部长没有参与,确实不知情,上面会区别对待的。”
徐汉中一听,两眼直视着谷宇,虽然没有表现出激动,但谷宇能看出来他内心起了波澜。徐汉中阅历丰富,在沈家又忍气吞声,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生死不从于天。今天晚上之所以情绪低落更多的是为女儿的未来担忧,而不是为他自己。
沈晓薇则是显得有些欣喜,看着谷宇,“谢谢你!”
心里道,谷宇这位朋友肯定不是一般的朋友,就谷宇的处事风格,没有把握不会随便说出口的。
徐汉中心里也明白,谷宇不只是为了安慰自己,而是在向自己传递一个信号,这事不要那么悲观。
午餐临近尾声的时候,夏天扬敲门进来,跟谷宇了耳语几句。
谷宇俯身稍稍靠近沈晓薇,轻声说,“沈主任,把你车钥匙给夏总。”
聪慧的沈晓薇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即说,“谷主任,这个我们买,该多少就多少。”
谷宇笑了笑,调侃道,“你不是说这是我的地盘我做主吗,你这么说就见外了,难不成今后你在这地盘上,我来了还让我自己掏钱吃饭?”
拗不过谷宇,沈晓薇只好把车钥匙拿出来递给了夏天扬。
徐汉中也明白,谷宇这是给自己准备了土烧酒,没有客套,欣慰的笑了笑。
除了两坛五斤装的土烧酒,谷宇还让夏天扬准备了一些土特产。谷宇心想,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一份心意,特别是在徐汉中遭遇人生低谷的时候,让他感受到人情冷暖最重要。
送走徐汉中和沈晓薇父女俩,谷宇又返回了酒坊。
夏天扬一见到谷宇回来就直摇头,知道他要结账,“你又来了!”
谷宇拍了拍夏天扬的肩膀,“知道就好,以后不要总让我提醒。”
结完账,夏天扬把谷宇送回家。路上,夏天扬问谷宇,“徐汉中是不是有麻烦了?”
谷宇叹息道,“是,受他夫人牵连。”
夏天扬感叹的说,“我就知道他老婆就是个坑人的主,这下好了,丈夫受牵连了,女儿今后也抬不起头来了,真造孽。”
谷宇说,“官场风云莫测,或许今天还风光无限,一夜之间就慌然黯淡。”
夏天扬说,“关键还是看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态,就说徐汉中,如果他当初不贪图沈家的政治资源,也就不会娶沈玉玲这么一个老婆,官做这么大还活的那么卑微,到头来还是栽在他老婆手上,真是造化弄人,天命难违。”xǐυmь.℃òm
谷宇笑了笑,“你这家伙不在其中,却看得很透,说起来一套套的。”
夏天扬嘿嘿笑了笑,“旁观者清嘛,我只是没在体制内,体会不到你们的感受,如果我在官场,说不定我自己也会犯同样的错误。”
谷宇说,“不管在官场还是在商场,记住,做人要正,做事要稳,交友要慎,家庭要和。择善人而交,择善书而读,择善言而听,择善行而从。”
夏天扬赞同道,“对对对,无论交友还是找对象,一定要慎重,要情趣相投,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说话间到了谷宇父母家的小区门口,夏天扬突然“哎?”了一声,说,“这两个家伙怎么在这儿?”
谷宇说,“谁啊?”
往路边一看,韩琳琳和丛长明两口子正站在路边。
谷宇放下车窗问道,“你们怎么站这儿?”
两口子笑了笑,韩琳琳说,“找你有点事。”
谷宇问道,“那怎么不进去呢?”
丛长明说,“我知道你在酒坊吃饭,出来之前给老张叔打了电话,他说你刚离开,所以我们就来这里等了。”
谷宇说,“那进去说吧。”
两辆车一前一后进了小区停下后,谷宇从车上下来。
韩琳琳和两口子下车后,丛长明故意走到谷宇的车驾驶座边上和夏天扬说话。
韩琳琳走近谷宇,关心的问,“伤没事吧?”
谷宇风轻云淡的样子说,“看我在外面又吃又喝的像有事的人吗。”
韩琳琳笑了笑,“自己当心点吧,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这么吓人。快当爸爸的人了,可不能任性。”
谷宇微笑着说,“谢谢。”
韩琳琳说,“两件事,”边说着边递给谷宇一个纸袋子,“这是我妈让我一定要给你的。”
谷宇纳闷,“啥意思?”
韩琳琳说,“什么啥意思,你以为我给你行贿啊,我们昨天在家看到网上新闻了,我妈说把这个给你,补补身体。”
谷宇心想,孔雪英大病一场后真是性情大变,对自己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转弯。但她自己身体并没有彻底康复,哪能拿她的东西,推辞道,“你妈比我更需要补,我不能要。”
韩琳琳沉下脸,“你不收下我扔了啊,是我妈命值钱还是这东西值钱,没有你我妈早不在了。”
谷宇被噎住了,不好再说什么,心想等父母从江州回来的时候带点东西过去看望一下孔雪英得了。
谷宇说,“行行行,我收下,第二件事呢?”
韩琳琳见谷宇收下,心里挺开心,笑着说,“市里要对这件事进行宣传,台领导说趁你在河阳,安排做个采访。”
谷宇摆摆手,“宣传有必要,唤起人们的良知,现在不少人身上多了铜臭味少了人情味。但采访我就免了,你们去采访胡局长。”
韩琳琳说,“你们两个人都要采访,再说这事也是你发现的啊。”
谷宇低声说,“不是我想刻意低调,官场情况有点复杂,我尽量不露面,你们报道的时候最好也别提。”
韩琳琳问道,“你是不是太小心了?光明正大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谷宇摇摇头,“不是那么简单,总会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恨不得把你所有隐私都扒出来,要搁以前也无所谓,现在不一祥。”
韩琳琳听明白了,现在涉及何歆和她父亲,真要是被好事者扒出来,对谷宇今后不利,点点头说,“那好吧,只是市领导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谷宇说,“没事,我跟他们解释一下。”
韩琳琳岔开话题,说,“另外,想再请你帮个忙,能不能帮我问问一种进口药?”
谷宇问道,“什么药?”
韩琳琳说,“我妈的身体不是恢复的不错嘛,但还需要吃药。春节的时候,长明他家一个亲戚说有种进口的药副作用小,效果很好,但实在太难弄,托了好多关系,也没买到,我寻思着你爱人她小姑不是在军区医院吗,看能不能弄到?”
谷宇说,“把药名发给我,我回去问问。”
谷宇又关心的问了一下韩琳琳父母的情况和韩琳琳在电视台工作的情况。
聊了不到二十分钟,韩琳琳两口子和夏天扬一起告辞离开。
回到家,看父母已经收拾好东西,想想也没其他事,一家人便驱车前往江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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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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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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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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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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