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就是停不下脚,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直到来到了郊外的青青河边。
这个地方,许多游子和踏青的人都会来,今日已经有不少人来了,三三两两,只是河边宽敞,河道悠长,所以几乎都遥距百步之远,并没有全都扎堆拥挤。
马车找了一个地方停车,长公主和计云蔚就牵着手下来。
初春的风还是冷的,可架不住高高的暖阳,草木复苏,青葱一片。
河水潺潺,鱼虾畅游。
小路上,野花徐徐绽放,春风袭来,混着泥土的香,一切显得都显得生机勃勃,清新美好。
那相携的两个人,女的貌美,男的挺拔,真可谓人间一对璧人。
许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然而那两人却恍然未觉。
此时的长公主只是看见了计云蔚飘逸的发丝,有一缕落在耳畔,许是刚刚她大闹时,不小心给他勾下来的。
长公主停住脚,取下头上的梳篦,拉过计云蔚坐在一旁的圆石上道:“头发乱了,我给你梳一下。
计云蔚受宠若惊,连忙道:“这么能行呢?”
长公主道:“没有什么不能行,我说行就行。”
计云蔚还要抗拒,长公主就故作不高兴的样子,她要是生气了可不好哄。
计云蔚无奈地坐下来,叹道:“殿下不必这样,我自己可以的。”
长公主道:“改日换你给我梳头,可好?”
计云蔚心绪复杂,终是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只好点了点头道:“好。”
长公主见他接受了,才抿了抿唇,浅浅地笑了起来。
她不是伏低做小,她只是想让他知道,许多妻子能为丈夫做的事情,她也能做。
就这样,她仔细地为计云蔚挽了发,正了冠,最后才将自己的梳篦收起来。
这幅画面显得那么美好,仿佛这是一对再恩爱不过的夫妻。
曹旭浑浑噩噩地看着,舌头像是被人割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与此同时,他那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极力地想表达什么?
然而因为他走路的姿势怪异,神情呆滞,眼球突出,许多路过的人下意识离他远远的,并不敢靠近。
可这不妨碍他听见那些人在说些什么?
“哇,你看见刚刚那对夫妇没有,他们好恩爱啊!”
“看见了,应该是世家公子和夫人吧,就那周身的气度,我们谁比得上啊?”
“就是就是,一身的绫罗绸缎,珠冠金钗,看着好耀眼。不过他们身边的下人都很懂规矩,只是远远跟着,也没有对行人大肆驱赶,想必应是官宦之后,书香门第。”Χiυmъ.cοΜ
“所以才更令人羡慕啊,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渐渐没有了人声,只有几只鸟雀,以及河水流动的声音。
曹旭缓缓抬起头,才知道他已经走入一片泥泞的沼泽里,他回头去看,才发现他离原来的岸边已经很远很远了。
就像是走入一个死角,没有人可以搭救他,而他沾满了一身污泥回去,也不会有人欢迎他的。
此时此刻,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了。
因为和长公主和离,他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自己,也不能再骄傲地抬起头来,藐视地望着那些俯首的人。
当初那个给予他权利和骄傲的女人,收走了所有的一切,她把那些权利和骄傲,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或许他只会嗤笑几声,会装着毫不在意。
但是,他分明看见她眼中的柔情,那是她不曾给过他的,像妻子那样的柔情。
她那么温柔的给计云蔚挽发,她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她是长公主啊!
他还记得,他们大婚那一夜,晨光刚亮。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她站在晨光中,穿着一身耀眼的凤袍,身边有四个女官在为她穿衣梳洗。
旁人一声驸马爷惊得他一下子坐起来,她却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体贴地说道:“今日我们不用进宫,你再睡一会吧!”
所有的女官低下头去,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亵渎。
而她那样坦然的目光,丝毫没有新妇的娇羞和无措,唯有他,茫然无助地靠在床边。
睡吗?
怎么还睡得着?
起吗?
那也会是那些女官来伺候他吗?
这样的他算什么?还算是个男人吗?
他生平第一次,对自己辛辛苦苦十几年读书所得到的这个结果,产生了怀疑。
他其实并不喜欢表妹张红玉,是母亲看出他的苦闷,故意让他亲近,还让他找个时机纳妾。
这样就会让长公主知道,她不过是曹家妇而已,而并非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女。
母亲想要长公主孝顺她,服侍她,这些都是身为儿媳应该做的。他一开始也的确听进去了,所以才故意冷落长公主,希望她可以做出改变。
但是,他们一冷就是两三年,直到母亲催促着他要子嗣,他才不得不在长公主面前低头求和。
从那以后,他们的关系像是缓和了一些,尤其长公主怀有身孕以后。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样的日子不过才几天,母亲就到处找偏方让他哄骗长公主吃下去,长公主因此和他大吵一架,也正是那一次,他才知道,由始至终他都左右不了长公主。
他也一直活在母亲为他编制的美梦里,梦想着长公主有朝一日会对他伏低做小,会伺候他宽衣解带,会温顺地做他的妻子,会替他孝敬母亲,铺平朝堂的青云之路。
可原来美梦醒了,会是如此的残忍,成亲整整三年,三年啊……他却连自己的妻子都不了解,那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情。
最后那次吵闹,长公主挺着个大肚子,将他赶出门外。母亲尖叫着,想要帮他讨回公道却被女官拦住,他愤怒地看向长公主,本以为她会觉得自己有错,但她没有。
她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他道:“竟然带着婆母来闹,曹旭,你越发长进了!”
那样漠然而嘲讽的语气,他到死都会记得!
也曾在那一霎,恨毒了她,觉得是她毁了自己的一切!
功名,抱负,爵位!
还剥夺了他母亲原本应该享受的待遇!
可冷静下来,想到她挺着个肚子,还要和母亲争吵,露出对他满脸失望的表情,他也会心痛如绞,反省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只可惜,就在那段颓废的时间里,在母亲愤恨的抱怨声中,张红玉就心生毒计,一边劝他和长公主和好,一边暗中借他的手下毒,以至于长公主早产,险些连孩子都没有保住。
他一想到安年出生时那么弱小,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疼。知道真相以后,他不是不后悔,也不是没有打过自己耳光,但就算是那样,长公主也不肯给他机会反省了。
每每想到这里,他又恨又痛,偏偏毫无办法,整个曹家都被皇上拿住了把柄,若不是看在父兄的面上,皇上说不定会赐死他们。
可苟且就苟且吧,孩子是他的,他还有一线希望不是?
为什么要让他看见今天这一幕,为什么要让他清楚,原来长公主不是一直都那么高高在上的,她也会服软,也会像其他妇人一般撒娇,更是会像其他妇人一样为自己的丈夫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她不是不会,也不是不愿意学。
但是……她不愿意为他做。
曹旭想到这里,终是不可遏制地悲愤起来,随后大笑出声,可笑着笑着,眼泪夺眶而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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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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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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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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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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