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旦出现在现实中就不是特别美好了。
“我会告诉你一些我对于马戏团的设定。”陆凝思忖片刻便说道,“首先,你必须在马戏团开演的时候依然保持理智,这是一个认知问题,只要你对此有防备之心,就不会进入一阶段的狂热状态。马戏团的拉人是一定会成功的,你进去之后在第一场表演开幕的时候就得离席,沿着两层帐篷之间的路往后方,也就是舞台那边走,那里有马戏团那些怪兽的笼子。在某一个食槽当中放着马戏团团长戒指。”
“就是你那段说的那个玩意?”
“嗯,它叫人间遗骨,这不重要。重点在于,当你拿起戒指的时候,你就会成为马戏团的团长,拥有号令马戏团里那些鬼的资格。与此相对的是,你必须喂饱那些鬼,如若不然,它们会分食了你这个团长,然后继续开演。”
“喂饱……怎么喂饱?”张欣晴皱起眉,“难道我还要杀人?我故事里是个幕后黑手可不代表我真的是反派啊!”
“很遗憾,如果你想要活,就必须这么做。因为如果设定的鬼怪条件不够苛刻就无法设置这样的情节,恐怖故事——代价要大于好处,这是我们必须要遵守的。但是之后的具体情况我还没有写入,如果你有机会的话,可以进行详细的设定补充。”
“等下!这开演时间就快到了啊!没有别的解法了?”
“设定上演出会一直进行到黎明,所有观众都会被马戏团吃掉,试图从帐篷逃离的人会被外圈的扑克牌士兵剁碎——只有有人得到了团长的位置,才能决定马戏团观众的生死。”陆凝叹了口气,“但是好处在于,在你能喂饱马戏团的时间之内,你拥有着一支极强的鬼怪手下,忠心为你效力。”
“我不能让它们去送死吗?”张欣晴声音都变调了,“它们都死了,我不就安全了?”
“这是个悖论,团长不死,它们就能在马戏团再次复活。团长死了,就没人能命令它们送死。”
“你设计的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如果不是这种近乎无解的鬼,又怎么可能让人有机会去控制?我可是审核失败了两次才找到这个底线的,这是最低限度。”陆凝无奈地说道,“能说的我都说了……你会死,或者杀死很多人,张欣晴,你自己决定。”
张欣晴沉默了片刻。
“我不想死,各位道长也在吧?我明说了,我不想死,如果躲不过,我就杀人。”
陆凝将手机稍微放了放。
她并不对设计出这样的鬼怪来有太多愧疚,否则就是在轻视集散地鬼怪场景的风险度。这是一个升阶,还是个连退出方式都提前告诉了的升阶场景,甚至连生还都成了任务的一环……她还无法想象这个场景背后真正的杀招在哪里。
变成鬼都有办法可以返回集散地?还是说有什么办法能让死者复活?这些诱惑力满满的宽裕条件无不证明她尚未接触到这个场景的秘密,而想要接触秘密的核心在于什么?主动出击,拔高这里的力量层级。
当这个机会被递到手中的时候,她就已经下了决定。
天空中慢慢聚集起了乌云,群聊已经结束,众人踱步回到了已经加满油的车上,陆凝发动汽车,开始返回钱义朋家。
“李姑娘,因为你的故事,真的会有很多人死。”吕屏说。
陆凝不奇怪这个正义感很强的道人说这个,她早就预料到了。
“是的,那么吕道长认为责任在我吗?如果我只写一个平常的鬼故事,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是吗?”
“不是吗?”吕屏挑了挑眉毛。
“我们每个人都在编织一个故事,甚至已经开辟了好几条支线。”陆凝专心盯着眼前的路面,打开车灯,天空阴沉已经让傍晚变得如同黑夜。
“你们的故事自白礼开始,就不只是针对一人一事的问题了,这些强大的鬼怪,连我们也没有信心去清除。”
“不需要的,道长。这里的鬼会随着我们写作越来越多——您认为,当我们写入故事里的鬼不在故事的时候,在做什么?”
“……”
“也在作祟,也在杀人。”陆凝自己回答,“马戏团一次会害死很多人,但别的鬼也会慢慢杀人,我们创造的故事,反映到现实的一切,都会是这样。问题的源头在于这我们必须进行的接龙。不敢中断,因为我们不敢去试探代价如何。”
“你们可以按照我们的描述写一些鬼怪,在我们力所能及范围之内的鬼怪。”吕屏说。
陆凝忍不住笑了起来。
“道长,您知道以前的说书人吗?”
“自然知道。”
“以前的说书故事里有很多仙侠类的故事,这些故事本身往往不长。但因为受人追捧,说书人能赚钱,所以即使故事完结了,胡编乱造也要继续让故事进行下去。”
吕屏闻言凝眉,似乎知道了陆凝要说什么。
“那么之后的故事会是什么呢?一个新角色出来,老故事里的最强者被这个新角色碾压,然后下一个新角色出来再把这个新角色碾压,循环往复。体现不同的部分也就是描绘一下周围,现在是打断了一棵树,下一个就是砸碎了一块巨石,接着地面被掀掉三丈……直到编不下去了为止。”
“啊呀这东西我听过!”齐眉一拍大腿,“我遇见过一些老大爷大娘的说过这个!”
“吕道长,我们现在就陷入了这样的一个状态。”
雨夹雪开始落下,打在车窗上,陆凝打开了雨刷,静谧中只有车外的细密响声和车内她说话的声音。
“因为要有办法对付鬼怪,所以要引入道士,而又因为要写恐怖故事,新的鬼怪要比出现的道士更强。我加速了马戏团这个等级的鬼怪出现,并给它上了一个勉勉强强的锁。如果张欣晴能控制住钥匙,至少死亡人数还算可控。”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
陆凝,并不是一个经常站在上位视角去衡量人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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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沉,雨雪交加,陆凝放缓了车速。离开大东路范围后路上的行车数量明显减少,四周的旷野甚至给人一种天地广阔唯有这一辆小车在路面上行驶的感觉。
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安静的,吕屏也在沉思,这位道长的性子很直,所以思路一般都少拐几个弯,陆凝由着他去想。齐眉倒是一脸放松地用耳机听着音乐,他是不会为这些事情烦恼的,倒不如说他很明白陆凝的想法,类似这种事他可是见过不少的。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后方的一束车灯让陆凝微微挑了一下眉毛,依然是那个大晚上开着远光灯路上行车的车辆,幸好这次是在后边,还不是那么晃眼。那人大概也害怕这样的天气开快了出车祸,居然没有迅速超车,只是保持着一定的速度慢慢追上来,试图从陆凝的车旁绕过去。
陆凝稍微皱了下眉毛。
公路行驶,要超车就尽快,磨蹭下来反而对双方都不安全,但这位司机明显没有这样的常识,车慢慢拐到了陆凝这辆车的侧面,却依然不加速。
她用余光扫了一眼仪表盘,目前的速度不过五十,只要一脚油门就能超过这个速度往前,然而那辆车还在磨蹭。
既然如此,那她降速。
轻轻踩下一点刹车,陆凝降低的速度迅速将那辆车让了过去,而对方似乎也对这种“识趣”的行为很满意,立刻开始并道。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那个人的远光灯前方却照出了一个东西。
那仿佛是个身高超过两米的魁梧身影,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一身发黑的肌肉,具体的样貌没有看清楚,因为前面的车显然也发现了那个东西,车头一歪,直接冲向了路边。这条路和周围的田地是有一定高地差的,车尾的刹车灯猛地一亮,险之又险地刹在了路边。
陆凝是正好已经减速了,丝毫不慌,踩下离合就将车停在了路上,然后也打开了远光灯,照了一下前面——什么都没有。
她绝对不会认为自己看错了,那不是错觉。
“滕璇,你看到那东西了吗?”
“挺高挺壮的一个人,别的没看清楚。不过这种天气还出来的……”
“什么?看见什么了?”齐眉也往车前面望了望,后座的地方不如前面视野好,他完全没看到。
“吕屏道长,是否有妖邪鬼怪出没?”陆凝又问道。
吕屏凝神向前面看了有十秒钟,随后轻轻摇头:“没有感觉到特殊的阴气,也看不到鬼怪的踪迹。”
这时,前面那车上的司机已经出来了,手里打着一把伞,快步往这辆车走来。
很快那人就来到了车窗边上。约莫四十岁左右,身材瘦高,吊梢眼,胡子倒是刮得挺干净的,身上穿着黑色的防寒服,看到车里坐着的是陆凝,便抬手敲了了敲车窗。
“什么事?”陆凝稍微摇下了一点车窗。
“你们,你们刚才看没看到那路上有个东西?”
“什么?”陆凝装出疑惑的神色,“你车突然打偏是因为这个?你看看前面有什么吗?”
那人回过头,在灯光的照射下,公路上依然空空荡荡。
“可,可刚才肯定有个东西,我……我总不会突然把方向盘打成那样吧?对了,你们走这条路,是去下河稍的路,但是你们是陌生面孔……”那人嘴里急促地念叨着。
“嘿,你的车可是能倒回来的,要是没事的话我们还得赶路呢,这种天气开车可很危险。”
“是,是……那个……好。”他向说些什么,但支吾了两句,最后什么都没说,有些颓废地返回了自己的车上。
“为何不和他交流?”吕屏问。
“因为他有些可疑。”陆凝回答道,“您也听到滕璇刚才怎么回答我的,她第一反应这是个人,之后才怀疑这可能是别的什么,这还是在我们已经经历过那些事情之后。这个人过来就说路上有个‘东西’,至少说明他对于那个是有些概念的,他也是在装作不知情来问我们。但是因为紧张,他没有注意语句的修饰。”
“即使如此,他也可能是受害者。”
“没错,放心吧道长,接下来我们会暂时多一个跟屁虫了。”
不出陆凝所料,在她发车之后不久,后面的车也跟了上来,这一次终于没再开着远光灯了。齐眉回头看了一眼,嗤笑了一声:“这种天气又碰到了那种事,估计一个人开车也是吓得要死吧?”
“他有亏心事。”陆凝说道,“我刚刚看了车牌,就是昨天晚上那辆车,也就是说这是那个叫葛禄的人……至少是他的车。至于是不是他本人我们还得之后再求证一下。”
“文玥,那个人总给我感觉藏着掖着,就像我以前见过的几个赖账不还的老赖一样。”滕璇皱着眉说道,“你说刚才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既然吕屏道长都没有看到它出现的踪迹,那……”
“且慢,李姑娘。”吕屏忽然打断了陆凝的话,“刚才是我疏忽了。”
“什么?”
“我按照你们所说,用照妖得手段去观察了一下路上的状况,阴阳状况正常,没有鬼怪留下的踪迹……这是我的疏忽。”吕屏抿着嘴唇,低声说道,“刚刚你们讨论那个司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没有去查看那辆车。”
“车?”陆凝一个激灵,“难道……”
“他那辆车的车头上附着有大量阴气,我想我们看到的那个东西是过于浓重的阴气透过车灯投下的影子——但影子本身是不带着阴气的。”吕屏回过头看向后面尾随的车,“这辆车在近日之内绝对伤过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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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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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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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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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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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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