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要上前线,怕耽误友情,可是自己还把人家想的那么龌龊。
王珂拔脚就向楼拐角跑去,可是跑过去一看,哪里还有人影?不行,等下午收工,自己一定要去看看她!
这再上脚手架,眼帘晃动的可都是范晓昭的身影,包括一头红粉尘在车皮上摞砖的镜头,包括到医院送饭看着他吃红烧肉的镜头,包括陪他去洗澡用毛巾搓自己湿发的镜头……
范晓昭,好样的!一个大小姐,一个疯婆子,一个动辄就说“切”的女孩子,即将奔赴前线,却义无反顾先想到和自己了结这段友情,太了不起!
王珂的沉默,也让全指挥排的兵都变得沉默,这个时候,别触霉头。
人生有痛,才会完美。
如果说挫折是生命的年轮,那么创伤就是生命的动力。
当一个人的追求带了伤,那就会有痛,只有痛,才知道追求的价值与意义。
可是,等不到下午收工了。
就在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大胡子田连长、丁指导员,自然还有老排长胡志军、副连长鲁泽然四名干部,同时匆匆来到工地。
“指挥排长,嗯,指挥排长!”大胡子田连长还没有走到脚手架前,站到上料的卷扬机旁边就大声地叫起来。
他这一嗓子,立刻把所有的人都喊懵了。
四名干部同时来到指挥排的施工现场,这还是第一次。
“停下,停下!大家先休息一会。”
王珂一看,不敢耽误,灌完最后一桶,立刻从脚手架上爬下来。
他跑到四名干部面前,摘下手套,正欲敬礼,却被副连长鲁泽然伸手拦住了。“指挥排长,赶紧回去。”
说着,老排长胡志军也上前拽住了王珂的右手,搂着他就向回走。
军人走路,绝对不允许搂搂抱抱。
这是怎么回事啊?
“嗯,侦察班长,你和无线班长在这里照应一下,嗯,提前半个小时收工。”大胡子田连长回头向大嘴宋睿民交代完,立刻与其它三名干部簇拥着王珂,离开了施工现场。
指挥排侦察班和无线班全体人员完全懵掉了那种,呆呆地站立在那里,看着五个人离开,大事不妙,天似乎要塌了。
王珂也是一头雾水,在回连队的路上,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在家值班的文书接到营部紧急电话通知,让代理指挥排长王珂立刻交接工作,带齐个人物品,明天一早六点到司令部大楼前集合,登车前往火车站。具体任务,由正在向京都军区大院赶的团政治处纪主任当面交代。
这是什么紧急任务?谁也不知道。
而且还由团政治处主任来亲自交代,重视程度可想而知,可王珂不过是一个兵啊。
但最让四名干部惶惶不安的是,王珂这次真要离开连队了。
而且这一去,还能再回来吗?
炮兵连的干部紧急碰头,自然也少不了在这里蹲点的胡志军。大家核计了半天,也不知该为王珂做些什么,四双脚,却不自主地驱使他们来到工地。
至此,王珂明确了,一定是大院范部长那边有了消息。
可具体是什么消息?也许到明天才能知道。但是王珂猜想,一定与上前线有关。
这些消息,在没有确切以前,还是不能说。
有希望才有热爱,有追求才有行动。
人生没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冒险,便什么也不是。恢宏志士,尽量简单,一切以不变应万变。
回到连队,四位干部全部跟随着王珂来到指挥排。
没啥好收拾的,工作服叠起来,一些不可以随身带的,如炮弹箱都带不走,但这一收拾,还是一大堆。
副连长鲁泽然跑回连部,把自己一个大包取了回来,对王珂说:“咱俩换一换,把你的炮弹箱给我,这大提包你拎走。”
没有二十分钟,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四名干部又众星捧月一样,回到连部,等着团里政治处的纪主任。
“老鲁,嗯,晚上加两个菜吧,我们为指挥排长送行,嗯。”大胡子田连长一说,副连长鲁泽然立刻就去了炊事班。
这是近十年来,炮兵连继胡志军调走的第二人。而且无需明说,规格不亚于胡志军,否则团政治处纪主任不可能亲自来。Χiυmъ.cοΜ
“指挥排长,炮兵连是你的家,无论走到哪,有时间就常回来看看。”丁指导员也一反常态,话语中也有了几悲戚。
王珂点点头,心里有些发酸。真要走,这心头还是有些不舍。
他向前跨出一步,双手拉住了大胡子田连长,清澈的眼睛看着四名干部,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哽咽。“连长、老排长、指导员、副连长,你们是我从军路上的引路人,不论走到哪里,我都会记得你们,记得我是直属炮兵连的人。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为炮兵连争光!”
“连长,纪主任来了。”文书一路小跑,气咻咻冲进连部,手向后指。
一辆军用吉普,停在坡下炊事班门前。车上下来几名干部,其中一人正是政治处的纪主任,后面跟着的是新任炮兵营郑营长和一名王珂不认识的干事。
王珂随同四名连队干部,迎出门去,向正在上坡的纪主任一行敬礼。
这次施工,涉及到整个步兵团,政治处也搬到京都的花园路办公。
“王珂啊,我们有多半年没见了吧?”纪主任一边走,一边回礼。来不及和其它营连干部打招呼,先笑呵呵地看着后边的王珂问。
“是的,主任好!”
重新回到连部坐下,王珂的身边位置已经被纪主任、郑营长和政治处那名干事代替了。包括老排长胡志军、大胡子田连长等人都在边上站着。文书忙着倒开水,副连长鲁泽然忙着端水。
“王珂,知道你这次去哪?执行什么任务吗?”纪主任笑眯眯地问。
王珂迅速站起来,立正回答:“报告主任,我不知道。”
“坐下,坐下,原来你不知道啊?呵呵,我们也不知道。只接到师政治部转军政治部的口头通知,通知你明天一早集合乘车,要求政治处送行。”纪主任一说完,众人皆很失望。本来还以为纪主任能带来点消息,现在看来还是军事秘密。
“不过,王珂……”纪主任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王珂,兵也好,将也罢,能让军里发通知,在我们团的历史上不多。”
一圈干部都在点头。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纪主任的话,立刻让房间里充满悲壮。
“但作为军人,不用明说,我们都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个任务,可能与胡股长一样,充满挑战。”
“明白了!”王珂再次站起,大声地说。
“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我们的部队是一支有着优良传统的部队,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腿上绑大锣,走哪响哪!王珂,你要我们团争光,不要辜负我们全国的希望。”
“是!”
吃完晚饭,告别首长,回到指挥排。
让王珂没有想到的是,几乎全连的老兵,包括一班长罗绍环、炊事班长周大光、副班长胡言楼,甚至另一位从侦察班走出去的大郭,以及一排长孙汝银、二排长张得龙。不管过去走的近的,还是远的,现在都来了。
三个班的房间里都做坐得满满的,还有一些人站在屋外。
“指挥排长。”
“老班长。”
这消息传得可太快了。王珂一一与大伙握手,最后在几名班排长的簇拥下,挤进了无线班。
小小的屋子,竟然站了三十多人。外面进不来的,大多数是新兵,围在门口和窗前。
“同志们,弟兄们,我们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不过接到了通知,明天去执行一项新的任务。”
“排长,你是不是调离了我们的连队?”大嘴宋睿民问。
“没有啊,至少我现在还没有接到通知。”
“你是不是上前线?”一排长孙汝银边说,边用手指指南方。
“一排长,南方无战事,哪来的前线?”此时,王珂感动的一塌糊涂,但还是耐心地解答着。
时间瞬间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更多得到消息的兵拥到指挥排门前。此时不送,明天就很难再见了。
最后连三炮连的老乡杨兵也挤进了房间。
一群朴素的兵,一腔火热的血。此时此景,倒真像送郎上战场的感觉。
“谢谢大家的相送,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明天大家还要施工,我们排里一会还要交接工作,时间不早了,大家请回吧。”
听到王珂这样说,一排长孙汝银站起来说:“对,大家到此为止,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们给指挥排长留点时间,大家都散了吧。”
战友纷纷打声招呼,上前拥抱一下王珂,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轮到胡言楼时,他附在王珂的耳边说:“排长,给我一点时间,明天早晨五点,我给你送早饭来。”
“不用,不用。”
“就这样啊!”
等所有的兵走完,已经早过了熄灯号。
可是指挥排的兵,个个睡意全无。
一股悲伤的情绪,弥漫在全排的战士脸上。
这本来是一件喜事,现在却演变成一件伤心事。
“老班长,我们全排开个会吧。”王珂对老班长黄忠河说。他今天晚上,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黄忠河点点头,全排三个班,这才又拎着马扎重新挤回到无线班。
全排个个神色严肃,排成三列坐好。
“同志们,时间不早了,来不及和大家一一谈话,我们开个会,把排里的工作安排一下。”
王珂说了开场白,默默地扫了大家一眼,又说:“首先包括团里,都暂时还不知道我去执行什么任务?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调离了。”
“所以,大家先别难过,万一是让我到军里给首长当警卫员呢?”
王珂想调侃一句,放松一下大家压抑的气氛,此前覃副军长要调自己去当警卫员,很多人都知道。
“不可能,当警卫员还用参加干部体检?”电话班长小高大声地嘟囔了一句,全排都抬起了头。
王珂一愣,小高说的对啊,上前线还用体检吗?看来这也不是范部长的通知。
这怎么回事?
一看王珂愣住了,老班长黄忠河慢慢地张开了嘴。“大家安静,不管排长去哪,肯定都是好事,我们听排长先说。”
王珂回过味来,对,先说工作。
“好,同志们,我先传达一下连队的安排,我离开期间,由老班长黄忠河同志先负责一下排里的工作。施工已经接近了尾声,要特别注意施工纪律。另外三个班还要边施工,边抓紧军事训练和体能提高。”
王珂接下来,说是安排全排的工作,倒不如是一次集体谈话,他一个一个的进行了点评,指出了优缺点,提出自己的希望。
说到最后,有几名战士眼睛里都噙满了泪水。
“好,散会,明天还要施工,抓紧休息,三位班长到我屋里去一下。”王珂说完,自己先走了出去。
回到东厢房,拉开电灯,一看自己的铺位,他立刻傻了。
自己的铺位上,堆满了东西。吃的、喝的、还有用的,光大大小小的笔记本就有好几本。
都是战友们知道他要离开,送来的。
自打从连部回来,他还没有进自己的屋。
他从床上拿起一个笔记本,打开扉页,是罗绍环送的。
再拿起一本,是黄忠河送的。
满满的都是战友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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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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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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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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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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