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止这些呢……”商君卓继续道,“长线来看,白家这一招釜底抽薪就更加精妙了。白家没有来南京之前,严家是当地最大的票号,虽然也另有几家小的能分杯羹,但无论是家底还是生意,都没法与严家相提并论,说严家垄断了票号的生意也不为过。但白家和严家一交手,几乎打了严家一个措手不及,严家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已经兵败如山倒,最后甚至几乎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方,实在是下场凄惨。没了严家这个坐地户,白家在南京城便可以放开手脚做事,凭借着短时间内收来的银钱,还有谁能和他一较高下?要知道不论是什么买卖,外来的总是没办法和本地的相比,人家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又做了这么多年,人脉上也是比不了的,这就是老话所说的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可白家脚跟还没站稳就把严家这棵百年大树连根拔起,甚至没有一丝容情,下手便是往死里弄,少了严家竞争,白家票号在南京城就是独一个的,这一番敲山震虎的威慑,旁人家就算心里不满,可谁还敢说什么呢?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罢了。”
商君卓的声音还有些嘶哑,但说起这些来却是侃侃而谈,可见非常有见识。
白蓉萱对她不禁刮目相看。
难怪哥哥会喜欢她……
吴介在一旁道,“别人都说白家二老爷是个不靠谱的人,但你们看他这一步一步地筹谋算计,可不像是不会主事的人,起码这一石二鸟的计划就高明极了。”
商君卓道,“高门大户的人自小耳濡目染,有些东西都染在了骨头缝里,使起手段来就像家常便饭一般,难道还用费脑筋不成?”
白蓉萱却觉得以白元德的能力,绝对想不出这样的好点子来。
她缓缓地道,“你也别太高看了他,不管怎么说也是白家的当家人,谁身边还不带几个帮着出主意的军师?”
吴介恍然大悟,“我说的呢。”他继续说起了白家生意上的事情,“或许是因为早前对严家下手太过不留情面,因此白家在南京的口碑和名声都不怎么好,票号的生意也逐渐归于平淡,当年那几家夹缝中求生的小票号倒是渐渐起了势,做得风生水起的。没了严家这个地头蛇,白家这头外来的猛虎又后劲不足,最后受益的反而成了他们。白家的生意没起色,上海那头对这边的关注也渐渐少了,听说每年年终报账的时候,南京城的掌柜都没有机会去上海白家露脸,也因此更消磨了斗志,这边的生意便一直不上不下的,不过倒也格外的平稳,一直也没听说出过什么大的纰漏。”
白蓉萱问道,“这也未必吧?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儿,难道还要大张旗鼓地对外四处说不成?肯定要悄默声地抹平了,这件事还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居然还以为能从外人的嘴里打听到什么……”
吴介道,“萱小姐的考虑自然是有的,不过您猜怎么着?和我说话的人里头有一位掌柜的铺子便在白家票号的隔壁,两家一墙之隔,就算不想往来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自然也是有些交情的,慢慢的他和白家票号的掌柜也能说上话了,两人闲着没事儿的时候还会聚在一起喝点小酒诉诉心事,如果白家的生意真出了问题,他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也就是说白家在南京的生意虽然不见得有多好,但也不见得有多坏,最近更是没有出过任何状况。
那么……那位自称是白家管事的人便撒了谎。
甚至他的身份都有待考证。
不过哥哥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大街上随随便便走过来一个人说自己是白家的人,哥哥便会相信和他来往。
哥哥一定也是确认过了的。xǐυmь.℃òm
白蓉萱越发觉得这位白家管事让人怀疑。只是如今人已经寻觅不到,茫茫人海又要去哪里找他?
商君卓也听出不对劲儿来,她忽然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情来。那位白管事出门应酬好打的谱,好像都是坐着车子来回的。南京城四个轮子的车子并不多,要是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白蓉萱惊喜道,“好,我明天就让吴介出门去打听。”
商君卓摇了摇头,“算了!你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但不认识路,大家见了这样一张生面孔,就算真知道什么也不会如实对你们说的,这件事还是我来办吧。”
白蓉萱见她也是一脸的憔悴,担忧地道,“可你的身体……”
“没什么。”商君卓道,“躺在家里胡思乱想更让人难受,还不如找点儿事情做,起码有个奔头,不用一直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她见白蓉萱担心自己,忍不住笑道,“你不用惦记,我的身体好着呢,渡头上一般的男人都比不过我。”
白蓉萱没有再劝。
眼看着到了深夜,白蓉萱提出告辞。
商君卓道,“我送送你。”
白蓉萱道,“不用,我明天一早就过来,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商君卓还是将她送到了大门前。
白蓉萱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几次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商君卓笑了笑,“明天还要见面呢,你有什么话留着明天再说吧。”
白蓉萱抬头看了她一眼。
商君卓疲惫地靠在门框上。月色静静地洒落在了她的脸上,仿佛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柔化了她的棱角,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神采奕奕,像是两颗精心打磨过的宝石。
白蓉萱顿时眼前一亮。
她总算明白哥哥的心意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由吴介扶着转身而去。
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尽头,商君卓这才关好了门。她靠在门板上强忍着胸口的不适,胃部一阵阵翻涌,折磨得她难受至极。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商君卓跑到角落里哇地吐了起来。
缓了好一阵,她这才艰难地走回了屋里,取了茶漱口,恍惚间觉得舒服了不少。
望着门外一地的月光,商君卓的手缓缓抚摸向自己的腹部,心里一次次地重复着白修治的名字。
白蓉萱和吴介一路无言地回到了客栈。
店伙计见到他们,非常客气地迎了出来。吴介向他打了声招呼,将白蓉萱送回了房间。
白蓉萱这一路上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介有些担心地问道,“萱小姐,您没事儿吧?”
白蓉萱轻声道,“我总觉得这位白家管事来得蹊跷,又想不通孟繁生为什么会突然消失。这两件事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吴介劝道,“这不是着急的事儿,将来只要找到孟先生一问便知。”
白蓉萱却长长地叹了口气,“茫茫人海,想要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话一出口,她忽然打了个机灵。
北平……
孟繁生会不会沿着前世的轨迹跑去北平?自己要不要去那里找他?
难道重活一世,自己又将踏上北平那片寒冷的土地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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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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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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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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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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