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耿文佳道,“逝者已逝,生者更要坚强才行。你还年轻,未来的人生还长着呢,与其这个时候伤心难过,还不如考虑一下未来的日子要怎么过,可有什么打算。”
商君卓道,“我知道,谢谢你过来帮我的忙。至于打算什么的,怕是还要慢慢地想。事出突然,我还没从震惊里缓过神来呢。”
耿文佳道,“大家相识一场,难得脾气性情相投,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自然是要过来看一眼的,不然怎么能放心?”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白修治催促孟繁生带着耿文佳回去。
孟繁生看了他一眼,“你不跟我们一同回去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看白修治这架势,怎么可能回去呢?
孟繁生想到了他彻夜不归的那一天,本来他还特别担心,可等白修治回来之后,却发现他红光满面,似乎心情极佳的模样。
孟繁生的目光落在了白修治和商君卓的身上,他微微一笑,低声道,“我先走了,你们两个注意身体,可千万别熬得太狠了。”又对白修治道,“你放心好了,先生若是问起,我自会帮你解释的。”wWW.ΧìǔΜЬ.CǒΜ
白修治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
孟繁生打掉他的手,“我们是什么关系,何必这样客气?”
耿文佳又安慰了商君卓几句,这才沉默地跟着孟繁生出了校门。
没了外人在场,四下一片清寂。
商君卓望着空荡荡的学校,往日的欢笑仿佛瞬息之间烟消云散。想到上午还高高兴兴说话的人,到了晚上居然成了躺在棺椁中冰冷的尸体,商君卓只觉得变化太快,让人猝不及防无法接受。
她在外人面前坚持了这么久,此刻终于累到了极致,软软的瘫坐在地上。白修治急忙上前扶起她,“地上凉,我扶你到里面坐。”
商君卓麻木地点了点头,脑子浑浑噩噩的完全找不到方向。
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个噩梦,只要梦醒了就都结束了。父亲会重新醒过来,他们依然可以斗嘴吵闹,然后真心实意地疼爱关心彼此……
到时候她一定多打些黄酒,让父亲一次喝个够。
想到这里,商君卓终于哭出了声。
早知道这样,她该对父亲更好一些的。不跟他犟嘴,认真地听他说说话。多留出些时间陪伴他,现在回想起来,父女二人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太少了些。少到回忆的时候,每一个画面都弥足珍贵,让人不舍又难过。
商君卓泪流满面。
白修治心疼地安慰道,“别哭了,小心把眼睛哭坏了。商校长如果看到你这幅样子,也一定会放心不下的。”
商君卓靠在他的怀中,无力地哭道,“修治,我觉得自己好坏,根本就不配做人家的女儿,整天和他作对,从来也没像别人家父女那般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他想要喝酒我也总是不让,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我为他做的事实在是太少了。”
白修治道,“别这么说,这些年要不是有你,小学这边的情况还不知道要落魄到什么境地去呢?多亏了有你忙碌操持,商校长才能安下心来教书,你何必用别的父女相处模式来要求自己?”
商君卓道,“可我现在没有父亲了!我早年失去母亲,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没想到现在又要送走父亲,以后我就真成了孤儿,天地间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不会的,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白修治紧紧地抱住他,“不是还有我在吗?我可以让你依靠,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商君卓哭着道,“怎么会这么突然呢,明明上午他还好好的……”
白修治知道她这是和自己较劲,非得自己想明白了才行。他索性不再多说,轻轻拍着商君卓的后背,给予她丝丝温暖。
商君卓哭了一会儿,似乎也有些倦了,靠在白修治的肩头出神。
静夜之中越发显得凄凉,只有灵棚前的两个白灯笼在风中摇晃。
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在两人的脸上,商君卓茫然地望着前方,眼神黯然无光,空洞得仿佛失去了希望。
白修治则若有所思。
照眼前的情况来看,他中秋节应该是没法回杭州去了。把君卓一个人丢在南京,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彼此坐到了天命,教堂的三个洋人准备了食物来探望两人。卷毛洋人满脸难过,手脚并用的安慰商君卓。
停灵三天,商校长草草下葬。
墓地的位置就在商君卓常去的山上,这里还埋着她的母亲。如今父母也算是合葬在一起了,商君卓望着新坟上的杂草,心中百感交集。
回到学校收拾了商校长的遗物,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教堂的洋人出面去找教育部,没用几天就另来了位年轻人做先生,接替了商校长的工作,小学依旧是一片读书郎朗的声音,只是教书的人却换了模样。
商君卓在家中闭门不出。
白修治只能每天都来探望她,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商君卓瘦了足足一大圈,人也没什么精神,靠在床边什么也不吃,多喝两口水都要吐个不停。白修治要去找大夫,她说什么也不答应。等商校长头七之日,白修治陪着她去给商校长圆坟,两个人没有急着回来,而是绕着山路走了一小圈。
商君卓对这里异常的熟悉,向白修治道,“母亲刚去世的时候我还小,那时候不理解什么是死亡,后来才明白,死亦是永远地离开。我经常跑来找母亲,总觉得她还在,只是睡在地下而已,我说什么她都能听到。随着年纪增长逐渐懂事,我便不怎么来了。”
白修治轻声道,“你母亲看到自己的女儿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照顾自己的大人,一定会非常欣慰的。”
商君卓却幽幽地叹了口气,“母亲离世之前曾抓着我的手交代要好好照顾父亲,我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可终究还是食言了,也不知道母亲会不会怪我?”
白修治道,“上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谁又能抗衡得了?她一定会理解你,不会责怪你什么的。”
望着商校长那座新坟,白修治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这么多年,他还没有机会去父亲的坟头上一炷香添一把土呢,父亲在天有灵,会不会生他的气呢?
白修治心中一阵失落。
等回到了学校,白修治给家中寄了一封信。信中并没有提及商校长的事情,只说自己另有别的要紧事,中秋节又没办法回去了。他特别向家中的长辈郑重道歉,又向白蓉萱表达了愧疚之心,还答应过年的时候回家去团圆。
信送到白蓉萱手里的时候,离中秋节只剩几天,唐崧舟和唐学荛都已经从苏州回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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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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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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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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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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