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在白元裴活着的时候热闹非凡,每天都笑语盈盈的,离得老远都能听见。白元裴死后唐氏整日以泪洗面,下人们也不敢随意玩笑嬉闹,院子顿时便冷清了不少。如今院内的下人都被叫出去问话,除了门外冒雨站着几个白老太爷派来守院子的人外,连个影子也见不着,显得格外死气沉沉。
配合着一直下个不停的小雨,更是无比的凄凉落魄。
唐氏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窗外的雨还没有停歇。额头上的伤口被人草草地包扎了一下,还敷上了一层薄薄的药粉。屋子里连盏灯也没有,黑暗中她浑身软绵无力,嗓子火燎燎的难受,整个人就像被放在炭盆上烘烤着。她的头就像随时要炸开一般疼得扎心,缓了好半天的劲儿才轻轻翻了个身,正打算叫人倒杯水来,可四周冷冰冰的空气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这会儿身边哪还有人啊?
唐氏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她只觉得像是经历了一个可怕的梦,感觉不到丝毫的真实。
如果真的是一个噩梦,那该有多少啊。
唐氏冷静地反复回想着宋孚的话,却怎么也找不出一点儿差错出来。时间都对得上,又有自己的贴身物件为证,这样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唐氏就像只落入虎口的羔羊一般,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这个宋孚会是主谋吗?唐氏和他到底有多大的仇怨,他要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陷害她?
应该不是他!就算宋孚真的和自己有什么过节要报复的话,他的能力也达不到这个程度,居然还能买通自己身边服侍的下人。而一直潜伏在自己周围的人又会是谁呢?真的是香凝吗?
唐氏越想头越疼,只觉得胸口像被压了一块重石般堵得她异常难受。这一刻唐氏心如死灰,只觉得活着太累了。自从白元裴死后,她就不止一次地有过这样的想法。被孤孤单单丢在这世上的那个人,太可怜也太辛苦了。
唐氏有点儿不想活了……
可就在这一刻,肚子里的胎儿却像是有了感应一般,忽然踢了她一脚。仿佛顽皮的孩童往原本平静的湖面上丢出了一颗石子,唐氏原本孤寂不安的内心被这一脚踢出了涟漪,她总算从浑浑噩噩中找回了一丝理智。
她不能死!
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否则她肚子里的孩子和治哥怎么办?未来没有父母陪伴的日子他们要怎样生活?元裴已经走了,她更要担起两个人的责任,好好地守护孩子们,不让他们经历任何危险和可怕的事情。
想到这里,朦朦胧胧的黑暗中唐氏仿佛看到了丈夫的眼睛。他就躺在自己的身边,嘴角含着欣慰的笑容,俊秀的面容在黑暗中散发着稀薄的淡光。唐氏眼圈一下就红了,眼泪似乎随时都要掉下来似的。
白元裴眼神温柔地望着她,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却胜过了千言万语,瞬间给唐氏注满了勇气与希望。
如果她这个时候死了,就会背负一生的污名。不但自己清白受损,元裴也会受人非议,两个孩子更是永世抬不起头来。
算计她的人可真狠啊!
连她未出生孩子都不放过……
想到这里,唐氏紧紧地将手握成了拳头,咬着牙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一定不能顺从那些人的心意,无论接下来的日子有多艰难,她都要坚持下去。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元裴和他们的孩子……
她吸了两口气,正准备下床找杯水喝,黑暗中忽然响起了吴妈的声音,“夫人,是您醒了吗?”
唐氏原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听到吴妈的声音后,又仿佛找到了失散的亲人一般,又惊又喜地叫道,“你……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吴妈连忙点燃了蜡烛,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见唐氏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就像风雨中漂泊的无根柳絮一般,又可怜又无助,她顿时心疼不已,含着哭腔问道,“夫人,您要什么?”
唐氏见她两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想到之前浑身是血的宋孚,唐氏以为吴妈也受了私刑,连忙抓着她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来,“你有没有受伤?那些人是不是为难你了?”
吴妈见她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自己,感动地掉下泪来,抱着唐氏的胳膊哭道,“我苦命的夫人啊,您得命怎么这么苦啊?”
唐氏本就一肚子的委屈,哪受得了吴妈这样的刺激,顿时跟着抽泣起来,主仆二人抱在一起痛哭失声,哭了好一会儿吴妈才渐渐止住。她找出帕子来帮唐氏拭了拭眼泪,这才说起了两人分别之后的事情。
原来吴妈在白老太爷的院子里陪着治哥住了一夜之后,因为放心不下唐氏,天一亮就要赶回来照顾唐氏。可还没等她出门,就被白老太爷的人扣着去了一间空房子,她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昨天夜里守门的婆子心生不满,把她半夜三更去探望治哥的事情告诉了白老太爷,心里还想着见了白老太爷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他不会怪罪到唐氏的身上。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她才被两个壮汉抓着带去了白老太爷的面前。吴妈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没等白老太爷开口就浑身颤抖地跪在了他的面前。白老太爷见状便开门见山地问她知不知道唐氏与一个叫宋孚的二等管事的私情。
吴妈仿佛被雷击中了,缓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抱着白老太爷的腿喊起冤枉来。
白老太爷不耐烦地一脚将她踢开,开始逐一地询问起来。什么去年端午节前则大太太有没有过来串门,当时送了东西没有,是谁帮着送的东西?还有去年年底白元裴外出办事的时候唐氏都做了什么?唐氏的贴身衣物都由谁收着?琇書蛧
事无巨细地打听着。
吴妈不假思索有问必答,态度非常地恭敬诚恳。
白老太爷见她一副老实木讷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说谎,问了一堆问题之后便又让人把她带了下去,关进了一间什么也没有搁置的空房间里。
吴妈讲到这里,向唐氏说道,“当时我被带去老太爷那里时,远远地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好像是刚被问完话带出来。我瞧着那身形像是秋夕,等我出来时正好和被带进去的预妈妈走了撞脸。”
秋夕和香凝都是白家的家生子,两个人性格文静很会看眼色,过去在唐氏身边伺候的时候都很守本分,不多言不多语的,唐氏很喜欢她们两个,就留在了身边伺候。不过自从知道香凝对白元裴的心意之后,唐氏看她总归有些别扭,后来香凝被她调到了别处,身边就只有吴妈和秋夕两个人忙活了。
预妈妈关系则更复杂一些。她是白元裴乳娘的亲妹妹,白元裴的母亲在他年纪不大的时候便去世了,白老太爷虽然喜爱器重他,但大家大业的一堆事等着他定夺处理,哪有工夫整日围着儿子转?白元裴能长这么大,他的乳娘预氏功不可没,只可惜她没看到白元裴成家就去世了。白元裴爱屋及乌,对乳娘的亲妹妹也高看一眼,信任有加。成亲之后便把她和丈夫接到自己的院子里,预妈妈负责院中的大小事务,丈夫则负责白元裴外出的车马安排。
唐氏现在对这些已经不关心了,她平静地问道,“治哥怎么样?没什么状况吧?”
“没有!”吴妈想也没想地回答道,“夫人不用担心,我出门的时候他正由陶妈妈和芳姑娘服侍着喝羊奶呢。”
唐氏点了点头,总算放下心来。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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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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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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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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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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