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各怀鬼胎地打量着彼此,江家饭厅内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
江耀宗夹在两人之间十分为难,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则是与自己交好的兄弟,他完全不知道该帮谁说话。帮哪一个,另一个都会不高兴,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头疼无比。
好在外面很快传出了响动,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传了进来。
江耀宗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似的,逃也似的快步走到饭厅门口向外看去,只见两个小厮架着喝高了的江耀祖正往他所住的院子里走,江耀宗顿时一脸不悦地叫住了人,“这是去哪里了,怎么又喝成这副鬼样子?”
两个小厮都很怵江耀宗,闻声吓得脸色苍白,大气儿也不敢喘,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去了莳花馆,那边新来了两个雏儿,二爷就去捧了个场,被老鸨子劝着多喝了几杯。”
两个人一五一十半点儿都不敢隐瞒地交代了江耀祖的行踪。
倒不是他们不肯替主子背锅隐瞒,实在是惹火了江耀宗的下场太过惨烈。早些年江耀祖身边有个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很得江耀祖的信赖与器重,经常跟着江耀祖出去吃喝嫖赌,回到家还要替江耀祖隐瞒。结果后来惹怒了江耀宗,不但被打断了双腿,更是命人割掉了舌头,直接赶出了江府。那人不敢留在杭州,连夜雇了辆马车去了别处,听说现在只能靠讨饭生活,下场十分凄惨。而行刑的过程中江耀祖被押着一直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因为那时候年纪还不大,吓的直接尿了裤子,最后割舌头的时候更是白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下人们记住了江耀宗的手段,也认清了江家的主次关系,之后再遇着江耀宗便有问必答,不敢有丝毫隐瞒。
江耀祖只能生着闷气,却碍着大哥的威严不敢造次。
原本满嘴污言秽语的江耀祖一见到江耀宗便清醒了不少,眨着眼睛摇摇欲坠地说道,“大哥,你……你怎么来了……快!让老鸨再叫两个姑娘过来……”
江耀宗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他语调阴沉地说道,“最近你们给我消停一点儿,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记得大小吉祥的下场了?”
大小吉祥是亲兄弟两个,过去一直在江耀祖身边做贴身小厮,之前当街调戏那位浙系军阀的姨太太时,他们两个就跟在一旁伺候,遇事不但没有出声劝阻,反而还添油加醋的叫好助威,最后惹怒了那位军阀,给江家送来了一颗血淋淋的马头。江家人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以为是和江家有过节的人送来恐吓的,也没当作一回事,甚至还下令严查,想要趁机报复回去。结果李毅从外面打探来消息,说是那位浙系军阀的姨太太娘家在杭州,一直跟着军阀在军营,这次难得回家探亲,没想到就遇上了江耀祖这登徒子。别看那位大军阀家里养着七八位姨太太,可平日最宠爱的就是被当街调戏的这一位。姨太太又惊又怕,连夜就跑回了军营向军阀告状,军阀已经下了令,要把江耀祖五马分尸,尤其是摸过姨太太脸蛋的那只手一定要送到他的面前去。
江家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把江耀祖拉过来一问,前些日子的确在街上看到一个小娘们妖妖道道带着一股骚劲儿,所以上去说了几句黄磕,又照着她的脸蛋摸了几把。那小娘们吓得花容失色,随手甩了江耀祖一个耳光就跑了,临走之前还让江耀祖等着瞧。
江耀祖不明所以,以为她是恼羞成怒和自己逗闷子,不但笑着应了下来,还答应等会儿让她爽上天。
没想到居然惹出了这样的大事。
俗话说民不与官争,官不与军斗,如今腰上别着枪杆子的人说话最有分量,要是真惹上他们,那可不是钱财打点的问题,整个家族都有可能被血洗一空。这群当兵的不少都是打家劫舍起家,后来不知从什么渠道搞来了枪支弹药占山为王,后来政府出面招安,他们才有了正规军的编制,根据地方不同分成了几个派系。这些人仗着自己拥有精兵实弹,有时候连曾绍权的面子也不给,更别说他们江家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了。
江老爷自觉不妙,差点儿当场晕过去,嘴上一直嘀咕着什么大祸临头之类的话。
不过这件事儿最后还是靠赔钱了事。
如今南京政府的财政吃紧,各地的军阀又在不断扩充兵力,这军饷发放难免不能及时,何况曾绍权又有私心,就算有钱也要紧着自家的亲戚先来,就比如他年年吵着没有钱,但广州的守备军军饷却从来没有断过。这也引起了其他几地军阀的不满,联名递书闹到了南京。曾绍权态度非常诚恳,一再保证只要财政部手头宽裕,一定先解决军饷问题。
再闹也没有结果,这些军阀只能自己想办法,江家上赶着送过去整整两车的大洋,那位军阀也就不再追究了。
不过那两车大洋都是从商会拉出去的,乃是商会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全被江家挪用了。这件事儿李毅是很清楚的,他一直记在心里,想着如果有一天真的和江家撕破脸不得已对上阵,这就是他拉江会长下马的证据之一。
江家割了肉赔了钱,事情才得以摆平。江老爷雷霆震怒,把江耀祖痛打了一番,让他一个月下不了床,要不是江夫人从中阻拦,只怕江耀祖还要有得受。江耀宗更是直接处理了江耀祖身边服侍的下人,大小吉祥就是那时候消失不见的,很多人传言兄弟二人被江耀宗下令嘴里塞上核桃活埋了。
江耀祖自那之后的确消停了一阵,不过最近就又有些复发了。听了江耀宗的话后,扶着他的两个小厮脸瞬间没了血色,松开了江耀祖的胳膊跪下来磕头,求着江耀宗饶命。
江耀祖脚上没力气,全靠两个小厮扶持着,失去了两个人的支撑力量,摇摇晃晃地差点儿摔倒。
江耀宗看不上他这幅样子,咬着牙说道,“赶紧滚!”
两个小厮如获大赦地扶着江耀祖飞一样的消失在了江耀宗的眼前。
江耀宗回到饭厅,和江老爷、李毅商量起马家的事情。三个人一直谈到后半夜方散,第二天一早江耀宗就带着李毅去了马家。
和预想中一样,起初听到江家想要掺和到自家招待贵客的事情上来,马老爷想也没想地拒绝了,言语之中似乎对江家插手自家事情非常不满。但等江耀宗提出只要马家能从中给江家和管泊远的弟弟牵个线认识一下,之后马家两位公子要在上海任命这一路的打点钱财都由江家出时,马老爷的态度明显变了。
他先是故作矜持地说了一番为难之处,又讲到江家和马家在杭州城比邻而居多年,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有时候乡邻之间就该互帮互助,最后才说到正题,勉为其难地同意了。xiumb.com
从马家出来,李毅冷笑着说道,“这就是我不愿意和读书人打交道的原因,又要当婊丨子又要立牌坊,好处全让他们得了。”
江耀宗却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他脑袋里已经开始计划起招待管泊远弟弟的事情。说起杭州就不得不提西湖,游览西湖的话最好的当然是画舫……
李毅听他提到画舫,心中一凛,觉得江家这次真是下了狠心,已经到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地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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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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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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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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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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