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屿低声提醒道,“爹,您让六叔把话说完。”
彭贤坤知道儿子平日里和闵庭柯交好,想必也最是清楚对方的脾气。既然儿子都这么说了,他赶忙坐正身子闭上了嘴,一副认真拜听的表情。
闵庭柯继续道,“这第二点嘛……其实也很简单,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如今上海租界这边的大使是马修,我和他的关系也算不错。不过洋人的势力不在我的预料之中,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有朝一日马修倒了,下一任的大使是什么脾气性子,能不能与我合得来都不好说。正所谓未雨绸缪,我要事先做些安排,先和天津那头的洋人搞好关系,就当为自己铺条路吧。回头上海走不通了,还有天津那条路可以走。”
这番话说得言简意赅,就算白蓉萱这样天真的人也听得明明白白。
彭屿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开口便问,“六叔,是不是洋人这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闵庭柯笑着看了他一眼。
这个彭屿还真是聪明,闵庭柯只是开了个头,他便猜到了后面大有文章。
闵庭柯道,“暂时没有,但谁也保不准将来会发生什么。”
可彭屿从他的眼神里还是看出一丝端倪,只是六叔不肯明说,一定是顾忌着在场的人,他自然不会追问,只等着改日另寻机会再谈。
彭贤坤哪能放过任何拍马屁的机会?他笑着道,“闵六爷当真厉害,此等长远眼光,让我等汗颜无地。”
闵庭柯哪会将这种话放在心上,他看着白元则问道,“白大爷还有什么疑问?”m.χIùmЬ.CǒM
白元则其实还很好奇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他为什么会好心带上外长房。即便有治哥在中间,可毕竟是真金白银的生意,多一个人家便要多分出去一份,闵庭柯不会真的看在治哥的面子上,就同意拉上外长房了吧?
治哥在闵庭柯的眼中有这么重要吗?
白修朗坐在一旁,见闵庭柯问父亲,偏偏父亲又是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他急得不行,想要催促父亲,却碍于白元则平日里的威严不敢随意开口。
彭贤坤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白元则。
这等送上门的好事,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难。自从彭屿带来消息说闵庭柯愿意带彭家做机器织布局的生意后,彭贤坤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整天担心来担心去,一会儿怕闵庭柯突然反悔,一会儿又怕临时出了变故……直到今天出门前,他的心还像打鼓一般,生怕出什么意外,让到嘴的鸭子飞走。
没想到白元则居然还在迟疑不决。
彭贤坤正想说上几句,彭屿却悄悄按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多嘴。
彭贤坤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白蓉萱也很是意外,诧异地看着白修朗。
难道大伯父思来想去,还是不想插手闵家的生意?
要是那样的话……
众人的目光一时都落在了白元则的身上。
只见他犹豫了片刻,最终低声道,“闵六爷的决定自然是信得过的,我没有什么疑问了。”
白修朗顿时松了口气。
他还真怕固执的父亲最终会拒绝闵家抛来的橄榄枝。
白蓉萱也很是高兴,笑容不自觉地爬上了嘴角。
落在闵庭柯的眼中,让他的心情也瞬间愉快了起来。能看到治哥这副样子,总算没枉费他的这番心思。
闵庭柯果断地道,“既然如此,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机器织布局的买卖分成十股,我要占个大头,领四股。你们三家每家领两股,如何?”
彭贤坤自然是嫌少的。
两股……那才能分多少钱啊?
早知如此,刚才就该劝说白元则几句,只要他退出,彭家便可以和白修治平分六股,每家占三股了。
他顿时后悔不迭。
彭屿就怕他父亲说出什么上不了场面的话,闻声立刻道,“我父亲刚刚不是说了吗?彭家唯六叔马首是瞻,您怎么说我们怎么办,没有异议。”
白元则也点头道,“白家外长房也没有异议。”
轮到白蓉萱时,她爽快地摇了摇头,“我也听六叔的,不过这一股值多少钱?”
她今天出门特意叫了王德全跟来,因为身份有别,王德全只能在门外倾听,此刻见事情终于定妥,他也总算松了口气。
这个问题也是白元则此刻最关心的。
一个机器织布局从上到下打点下来,费用着实不低。虽然只有两股,但以外长房目前的情况来说,也不一定能‘吃’得下来。
闵庭柯叫来了自家账房,让他将具体的数额说给众人听,自己则缓缓喝起了茶,还转头对白蓉萱道,“你觉得这茶怎么样?”
白蓉萱道,“茶是好茶,只不过我不太喜欢大红袍的味道。茶叶之中,我更喜欢喝毛峰和铁观音。”
闵庭柯暗暗记在了心中,“这茶叶是我在广东时曾铭伟送来的,我喝着不错,就都带回来了。回头送给姑姑一些,她说不定会喜欢。”
两个人交头接耳说话间,闵家账房已经将数额说得一清二楚。
钱数没有想象中那么多,想必是看在闵庭柯的面子上,洋人在机器上折了个低价。彭贤坤高兴地道,“钱都已经备下了,六爷看什么时候送过来方便?”
闵庭柯放下茶杯道,“什么时候都行,我最近都在铺子里。”
白蓉萱看向了门外的王德全。
王德全冲她轻轻点了点头,意思是这笔钱三房也能拿得出来。
白蓉萱轻声道,“我回去准备一下,也在这几天把钱送来。”
只有白元则面露难色。
外长房这几年靠着三房支撑,日子的确不似从前那般艰难,但因为有二房暗地里使坏,实际上买卖也没有那么好做。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要是全拿出来的话,外长房的账面能流动的现钱便没有多少了。不出事还好,一旦有个应急需要,那就彻底地傻眼了。
白修朗却觉得这会儿哪怕硬着头皮也要上,实在不行跟治哥张一次嘴,看在外长房过去十几年辛苦打理三房产业的份儿上,借出这笔钱也该不难吧?
可错过了这次良机,外长房再想翻身可就难上加难了。
他焦急地想要提醒父亲,只是不等开口,闵庭柯已经抢先一步道,“既然如此,回头定个日子,大家把钱送来就是了。只有一点,行事要低调些,最好不要给外人知晓。机器织布局的事,也暂时不要对人谈及,等生意做起来之后,想怎么说都由着你们。”
彭贤坤道,“这是自然,既然是合作,机器织布局也有我们一份,只盼着它能好,谁会拆自家的台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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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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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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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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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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