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至和沿着长廊,直奔往生道。

  事实上,就他现在变化的短命鬼,也是无功无罪,本来就要走往生道的,俗称随大流。

  那二十人好似游山玩水一般,时而停下脚步观赏指点,时而走进岔路东摸西碰,就差留下“到此一游”几个大字。

  张至和一路抄近道,没费多少功夫就追上了一行人。

  他心里想着,要不是王嘉怡怀有身孕,这一趟该带她来的,那酆都大帝跟她有交情,真要查什么事也好张口。

  现在他一个人,却是很难跟酆都大帝说话。要是老君真身在此,对方自然要给面子,但这老君一魄,遇到小神小鬼倒是有用,面对大帝,对方最多客气几句。

  张至和紧紧跟在后头,见这些人走走停停,倒也不急。

  他就是想看看这些人是否有名堂。

  所谓的为记者李田复仇,那只是大家的猜测,为审判罪恶,那也是幽兵首领的一面之词,能做参考,却不能全信。

  再加上这些人不受刑罚直走往生道,其中定有古怪,那些幽兵跟他们,说不定也有关系。

  “说实话,这地方还真让人大开眼界,死,也没什么不好嘛哈哈。”

  一位脑袋被炸烂的领导双手撑着围墙,竟感慨起来。

  后面那位抱着残肢的领导连忙附和,“陈主任说得对,唉,只顾挣钱却不舍得花,真是不值啊,早知道这么早死,我可得大着胆子来,好些事都没舍得做。”

  一位年老的领导回道,“有什么不值,不都为儿女谋取到了最大利益?你要是一股脑享受,儿女能出国置办产业?说不定你我要在监狱里待到八十岁。”

  “是啊,人上人都是先辈为后代拼上去的,为人父母,我们不拼谁去拼?”

  陈主任听到这话,却摇了摇头,“都死上一回了,还惦记这些做什么,儿女算什么?长大了一个个都是不孝子,美其名曰为自己活。”

  “咱们死的时候,大家不都回去看过?好些人的儿女连面都没露,难得有几个哭得厉害的,却也是因为没了钱财援助,不是因为死了父亲。”

  “就说我那不孝子,当天晚上就拿着钱出国了,心里肯定乐开了花,终于没人可以管他。”

  “嗨!活这一趟,真是累啊!拼死拼活,冒着掉脑袋损阴德的风险,到头来连一滴眼泪都没捞着。”

  抱着残肢的领导又上前附和,“陈主任说得对!人就应该自私一点,活着的本质,就为自己。”

  那位年老的领导摇头笑道,“活着只为自己,这就是现在儿女的想法啊,我们真要那样做,我们的父母会不会也像我们一样,数落这不孝那不值?”wWW.ΧìǔΜЬ.CǒΜ

  “是啊,反正我是没法做到,想当年,我爹为了供我上大学,用盐水泡饭,吃了整整一年,儿子出息了,当然要孝敬他老人家。”

  “没错没错,我老娘也是吃尽苦头,记得我刚工作那年,她挑一担土特产,徒步半个月送过来,唉,说起这事我就控制不住流泪。”

  “奇了怪了,为什么咱们都能孝顺,却生出了那样的不孝子孙,不求他如何孝顺,起码死后流几滴真眼泪吧?”

  “殿兵可说了,走过往生道,却是另一个世界,只有真诚的眼泪才是唯一货币。”

  唉……众人一声长叹,活着的时候,在坐的哪一个不是呼风唤雨,百元大钞堆满别墅,何时这般为货币发愁?

  陈主任缓缓道,“如果我们真正为百姓做事,说不定死的那天,街上一群百姓送行呢,不止风光留名,眼泪肯定是少不了。”

  这话一出,其他人全都坐不住了,就连抱着残肢的马屁精也不附和了。

  “陈主任这就有点异想天开了,无亲无故,为他们做什么事?”

  “就是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一群愚民,怎么能跟血肉至亲相比?我家的狗也比他们尊贵。”

  “陈主任未免过于天真,从古至今,一直都是人吃人的世界,有权有势,天天牛奶泡澡都嫌生活质量差,无权无势,连口干净的东西都吃不着。”

  “我们都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全家吃了多少苦头,现在自然就该享福。”

  陈主任双手撑着青砖围墙,长叹一声,不禁想起年少时的豪言壮语,又想起老父亲的叮嘱,内心感慨万分,却又心灰意冷。

  最后,他像是做下什么决定,转身与众人拱手,“各位同僚,我们就此拜别。”话一说完,他就在十几人的惊骇中,纵身一跃,直接往岩浆里跳去。

  往生道上一片哗然,就连张至和也吓了一跳。

  就在陈主任落到一半的时候,一处圆台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

  “幽界之内,众生无权定生死!”

  话音刚落,几乎快要落到岩浆里的陈主任,忽然被一股风卷起,竟倒飞上去,重重摔在了往生道上。

  这便是审判众生的幽界。

  来到这里,众生已经失去定生死的权利,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流程走。

  想来也不无道理,若是生死自定,那被判了十八层地狱刑罚之人,往下一跳就彻底解脱,岂不美哉。

  陈主任刚落在往上道上,几位领导就上前将他扶起,一边劝道:

  “陈主任这是何苦呢,刚才殿兵也说了,只要挺过一百天,我们就能喝下孟婆汤,走过奈何桥,重新投胎。”

  “是啊,不管怎么说,咱们都不用经受地狱惩罚不是?”

  陈主任又是一声长叹,“可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也算是身无分文了,这一百天,该怎么过?”

  幽界的规矩妙可不言。

  众生在这里的一切权利,都与生前有着重大联系。

  就如真诚的眼泪,这便是唯一货币。

  每天都必须交一滴眼泪作为税费,不交者要经历棍刑,又或者给人跑腿赚取眼泪。

  货币的制定关系到了方方面面,幽界把真诚的眼泪定为货币,是经过三界考察,可以永远流通的货币规则。

  其实也不无道理,相比之下,这是最容易获取的东西。

  最差的,也有爱人与后代的眼泪,除非是那种不会育人,或是刻薄长辈,那没眼泪也是活该。

  当然,也有一生无子女之人,但这些人总该有爱人吧?如果没有,那苦了一辈子,来到幽界自然就苦习惯了。

  为什么世间有约定成俗的祭奠祖先,祖先可不要那几块钱一斤的冥币,要的就是眼泪。

  张至和摇了摇头,见一行人边说边走,他也迈着步子跟上去。心里也想着,难道真要在这观察他们一百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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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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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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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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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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