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雍转身,迈着吊儿郎当的步伐走在三人身后,青筋分明的脖颈微微转动,泰然自若地扫视着房内四周,如同巡视着领地。
这是职业养成的习惯,作为十人中唯一的远程狙击手,著雍必须时刻关注着周遭环境,并将其仔仔细细地篆刻在心底。
当然特殊时期特殊对待,真正举足轻重的场所他不会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
著雍穿过卷帘,充满审视意味的瞳孔猛然一沉,他冷冽的眸子对上了郗卢修茫然神情。
几十秒前的郗卢修还背靠圈椅,满足地抚摸自己饱满的腹部,听到明酒倚说“通知他的人”这话时也不见什么反应。
直到雅间门处传来声响,郗卢修不由地抬头张望,几张熟悉的面孔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眼前,令郗卢修防不胜防。
当柔兆四人出现在他的视线内时,不知道是不是郗卢修的错觉,他觉得雅间内的光亮都比刚才暗淡了些许。
郗卢修甚至连脖子的转动都不再利索,像是生锈的年老机械,他的目光从四人脸上先后一扫而过,最后落脚在著雍身上。
饱餐一顿后脑子运转速度都比往常快了些,郗卢修从记忆抽屉里提取出那天晚上所有人的面部容貌,和眼前的四张脸一一对应。
答案揭晓。
车库那晚,炮轰他的主力人员就站在不远处——著雍,半长发扎成的小辫子、鹰隼眼神,这些即便郗卢修失忆了也绝不可能忘记的相貌因素,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郗卢修“揭竿而起”,几乎从圈椅上跳起,他越过眼前人海,双目怒瞪着著雍,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是无法忽视的愤慨,“就是你,我他大爷的隔了这么久总算是又遇到你了。”
自那顿打之后,郗卢修差不多一周时间都没有外出,因为脸上的淤青让他根本没脸见人。
不过晏楼倦那群下属揍人的同时还不忘准确控制力道,模样瞧上去是惨了些,其实内里是一点都没有伤着。
郗卢修回忆起来,越来越生气,他一顿疯狂输出,口若悬河,“打架还带帮手的狗东西!懂不懂什么叫规矩啊?!苍天有眼,今天你落到我手心,我哥今晚不把你打成猪头就跟你姓!!”
著雍双手插兜,斜靠在木柱上,锐利的眸子平淡下来几分,他薄唇张合,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傻逼。”
“你个扎着丑辫子的王八蛋秃子!”郗卢修不甘示弱,瞅着他发尾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小辫子,进行样貌和手艺的双重攻击。ωωω.χΙυΜЬ.Cǒm
这句话一出,柔兆、强圉、屠维三人心神微滞,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糟了。”
而这句话,精准地踩在了著雍的雷点上,他缓缓站直身体,十指微扣,骨节造出声响,眉眼瞬时冷了下去,眸底漫上戾气,“傻逼弟弟,记得拿镜子照照你那憨批样,怎么的?还打算告家长啊?”
郗卢修:“王八蛋秃子。”
著雍:“傻逼憨批样。”
郗卢修:“丑辫子。”
著雍:“没断奶小屁孩。”
在场众人:“……”
俩人进行无休止的互骂中。
的亏俩人都清楚控制声量的重要性,否则明酒倚直接一手一个朝着窗外扔下去了。
……
拒绝顾穆相送的提议后,明酒倚一心便落在晏楼倦身上。
雅间门开时,明酒倚正微微侧低头,贴近晏楼倦耳畔,沉声唤道:“阿倦,回家了。”
她原本是不打算喊醒晏楼倦,之前她打算将怀中醉生梦死的梨禅交给柔兆,而她直接将男人打横抱起就出雅间。
但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毕竟是公共场所,过于亲密惹眼的行为难免会惹人非议,况且是在晏楼倦不知晓的情况下。
“嗯?”迷糊黏稠的回响,晏楼倦轻蹭着女人颈窝,语调中夹带着被唤醒的茫然,以及酒醉后的难受,“我头晕…”
晏楼倦握住明酒倚的手就往太阳穴方位上一放,眉心微蹙,端的好一副病美人的模样。
明酒倚顺其自然地替他揉捏穴位,继续说道:“自己可以走吗?”
瞧着他还没能完全清醒过来,明酒倚的话语很短。
低声吵闹中,明酒倚和晏楼倦自成一片净土,俩人周遭仿若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阻隔着外界喧嚣。
在明酒倚温和的按压下,晏楼倦渐渐恢复神智,然而迎面而来的便是耳边悉悉索索的互骂声,这让情绪本就烦闷的他更加不愉。
晏楼倦身体坐直,缓缓睁开眼睛,墨绿色眼眸如夜间森林,神秘幽寂,一眼望不到尽头。
男人掀了掀眼皮,悠悠道:“很喜欢吵架吗?著雍?”
他有权力管教著雍,也仅限于著雍。
晏楼倦的声音一出,争执不休的俩人像是被同时按下了暂停键,一言不发。
不见情绪起伏的磁性男音宛若溪涧涓涓流水,扑灭他们四处喷涌的岩浆与怒火。
郗卢修深呼吸,心中感叹道:这声音真是,犹如洗洁精滴进油锅的清爽感,清风扑面而来。
同样的,著雍深吸一口气,压下卡在喉间的怒意,他微微俯身,闷声道:“家主。”
正专心替明酒倚擦拭着手指的晏楼倦只是抬头,漫不经心地望了著雍一眼,没有回话。
明酒倚刚帮自己揉捏过太阳穴的手渗出了薄汗。
坐在晏楼倦对面的顾穆如同沉默的第三者,远离着事件中心点,在角落中将整个局面一览无遗。
他瞥了著雍一眼,顶灯灯光打在他硬朗的眉骨、高挺笔直的鼻梁上,显得立体感十足。即便和亲弟弟共用同一张脸,如果不是在郗卢修刻意伪装下,基本上不会有人将他们混淆。
灯光打下而造成阴影模糊了顾穆的神情,他抬头盯着郗卢修,一字一句道:“郗卢修,几个月不见,你的吵架技术见长啊。”
晏楼倦可以命令著雍,那么郗卢修也应当被教训,在场没有人比自己更有这个资格,顾穆很清楚这件事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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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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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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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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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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