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月自己却对外界的风风雨雨完全无心在意,她的心思还在那惊怖绝伦的天降巨石雨,生死一线的时刻。她一想到当时的情形,心中就辗转难安。
凌云蛟呢?她还记得,在那样九死一生的时候,他全程竟然都是瘫坐在宝马车的驾驶位上,连求生的意志都没有了。
他送了她进医院,可他的人又去了哪里?无论如何,她也要先找到凌云蛟。
她有些担心他。
孟明月挂完医生给她规定的药剂,沉沉睡了一觉,这才求了“月色”小护士掩护,穿了套白大褂,戴着护士帽经过精心的乔装打扮,避开了狗仔,在清晨6点离开了这家医院。
她打车重新回到了高速公路入口,她有一个很强烈的预感:进去这里,她就能找到凌云蛟。
雨早已经停了,清晨太阳将出未出,天空绚丽光亮,朝霞满天。
那些从天而降的大石头,可能是被救援人员清理了,只留下一地泥泞。
高速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刚刚爆发过泥石流的新闻,让这里空旷而安静。
再往前走,就是那天他们差点翻车的那处悬崖,靠近悬崖的护栏已经被撞坏了。
悬崖边上,正孤零零地悬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车。
车身原本的白色车漆,此刻已经变成丑陋的泥浆色,仿佛在泥地中洗了一个泥水澡。
孟明月认得出,这一辆就是她的宝马爱车。
她才看一眼,就心疼。
当天飙车的时候没有觉得,这大清早来看,她才发现她的车子状况有多么惨烈。
白色宝马一边的车门撞扁了,另外一边的窗玻璃破了个大洞,玻璃渣碎了一地,车头灯不翼而飞。m.xiumb.com
孟明月忙三两步走过去,想要仔细查看一下爱车的状况。
她心中隐隐有个预感:只怕凌云蛟就在里头。
轻手轻脚走过去,探头去看驾驶座。
驾驶座上一个人都没有。
熄火了的车凄凄惨惨,孤孤零零悬在悬崖上。
凌云蛟他人呢?
难道是她想错了?
他根本就不在这儿?
她还以为他会颓废痛苦到没办法面对,所以一个人还躲在这里……
也对,这才开春的北方大山,又刚连日下了好几天暴雨,倒春寒足以冻死人。正常人谁会在这过夜呀?
可凌云蛟,他也不是正常人啊。
“凌云蛟!”孟明月不死心地喊了一嗓子,由于声量太大,扯得她的伤口发痛,赶紧收了声。
只有巍峨的大山在热情地回应她,无数回声回荡,仿佛四面八方都在喊着凌云蛟。
没有人应。
孟明月站在原地,心中思量不已:
难道他已经自己去好莱坞那座“神山”那里,找King决斗去了?
想了几秒钟,她决定自己先回城里,叫了拖车拖座驾去维修,等修好了开回帝都。
无论有没有King的约战,她已下定决心,即使只有她一个人也会去“神山”。
那里是凌云蛟经历中的进入奇异世界的入口。
她要去救长生,救自己,找到还没有变成King的凌云蛟……
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阻止他变成King。
没有King,也许这个世界的长生就不会死去……
那一天King还预告,他要害死的人名单中还有小叮当和蔡汐。
所以无论如何,她得先回帝都。
她得找到他们,安排好确保他们安全无虞,她才能放心离开。
蔡汐是老易的一生挚爱,小叮当是孟明月自己出生入死的小伙伴。
她一个都放不下,也一个都不会放弃。
高速公路的路面本来十分平整,但此刻被大石头砸得到处都是坑坑洼洼。
连日暴雨,许多地方积了水,满地泥泞。
孟明月舍不得用长生送给她的平底鞋,去踩一地泥泞。她想了想,将鞋脱了拎在手里,竟然用赤脚踩在泥水中,一路往前走。
她不想被碎石弄伤,一路都尽量走在路边柔软的长草中。
走着走着,她突然踩在一个骨感坚硬的东西上。
这触感不对啊!
她忙低头去看,只见水洼之中,她的赤脚下是一只纤长的手。
孟明月几乎没吓得惊叫起来,野地里的手,让她的脑海中正脑补无数残酷凶杀案现场。
忽然,那只手在她的脚底动了一动,她几乎没跳起来。
这凶杀片,还改恐怖片了?
她赶忙看过去,才发现那只手并不是想象中的断肢,正好好的长在别人胳膊上,那个人的身体被路边的杂草和灌木掩盖着,只能看见卧着的身影。
那里躺着一个人!
她心中惊怕,停步踌躇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上前查看。
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孟明月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眼熟。
她心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念头。
飞快跨上一步,走过去拨开长草,仰天躺着的人露出了全脸。
孟明月虽然已经猜到,但看清楚地上的人,她还是忍不住失声惊呼:“凌云蛟?”
难不成他昨天受了伤,想要回来开她的宝马车去维修,却体力耗尽,晕倒在这儿睡了一夜?
她忙伸手想要扶他起来,她的脸对上了他的脸,才看一眼,立时吃了一惊。
这的的确确是凌云蛟。
从前的霸道总裁,就这样孤孤单单、凄凄惨惨一个人躺在又脏又臭的泥水中,原来光芒四射的脸此时污秽不堪,一身的高定衣服也皱得像是流浪汉穿的破烂。
最让孟明月吃惊的是,此刻凌云蛟一双丹凤眼睁得大大的,空空洞洞地对上她的眼,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昏过去。
他竟然是清醒的,她的电话,他没接……
她先前叫了他这么久,一直在找他,他也没有回应……
就连刚刚她一脚踩在他的手上,他也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昔日不可一世的财阀总裁,此刻就像一条等死的野狗。
“凌云蛟,你起来啊!”孟明月大声喊。
他却像完全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
他的眼和她的四目相对,目光却穿过了她,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也或者他根本什么都没有看。
这双在初见时流光溢彩的丹凤眼,换了芯后,常常溢满悲伤的丹凤眼,如今,非但往日的光彩不再,连悲伤也不见了。
他的眼睛仿佛只是面孔上两个深深的黑洞,里边没有光亮,甚至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
孟明月全身颤栗。
眼前的这双眼,虽然和King的还有很大的差距,却一样地让她深深地感知到,他的灵魂即将死去。
她那些巨石如同暴雨一样不断下落的生死一线的时刻,凌云蛟就一直是这样失魂落魄,一动不动。
他整个人仿佛痴傻了一般,连眼前的生命危险都全然不顾。
凌云蛟就是King?
King就是凌云蛟?
长生为了保护凌云蛟,被King,也就是凌云蛟杀死了?
多么荒谬绝伦的事实?
孟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按捺住心头翻滚的怒火和挥之不去的伤痛。
她的感性恨不得踹死凌云蛟,但她的理智告诉她,眼前这个他确实一直在为了保护所有人拼命,一直宁愿死的那个是他。
孟明月在他耳边大声喊:“起来,凌云蛟,不要像摊烂泥,不要像头死狗!”
凌云蛟一动不动,他像是连听觉也失去了。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空空茫茫,无神地仰望着天空,他似是想透过厚重的云层,看看老天,去质问它,为什么要给他这样的命运?
不,他连质问的心气都没有了。
他就像烂泥一样躺在泥泞中。
不,他就是一团烂泥。
他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想。
“你在这装死,算个什么意思?就算你真的是King……”
孟明月的这句话如同炸雷一样,让凌云蛟终于有了反应。
他双手掩住胸口,那里痛得厉害,却还在挣扎着向她哀声请求:“不,我绝对不是他!求你告诉我,那个King他只是在骗我。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他只是在玩弄我,他只是想要我痛苦……求你告诉我,明月……我怎么可能是他?我怎么可能还有脸去害阿哥……”
他断断续续地努力哀求,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的胸口起伏不定,他在泥泞中咳得惊天动地,整张脸都变成了青紫色。
孟明月看出他哮喘发作了。
从那身高级定制意大利手工剪裁西服上的肮脏程度,可以看出他只怕在泥浆中已经躺了一夜。
他又一直那么痛苦,情绪那样激烈……
他丝毫不管自己的身体状态,他明明全身都在痉挛,连说话都那么吃力,却还在不停地哀求。
孟明月心中几百种滋味来回往复,像是无数的小人在她心里打架。她一时为长生不值愤恨。
一时却又理智地告诉自己,一切不能怪眼前这个他。
一时却又因为与生俱来的强大共情能力,完全感受到凌云蛟有多么的痛苦和崩溃,她甚至觉得他很可怜。
受害者觉得害人者可怜,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可眼前这个人,自她认识他以来,他真的从来都没有害过她,没有害过长生。
他一直那么拼命,不惜自己的生命在保护他们。
这要叫她如何去痛恨,如何去相信,就是这个人害死了长生?
他连自己都不能接受他就是King的事实。
他连自己都骗不了自己,却依然在哀求孟明月帮着骗骗他。
他像一条离开水的鱼一样,眼看就要在孟明月的眼前窒息,他连话都渐渐说不出来了。
一双美丽的丹凤眼,却还是牢牢看着孟明月,眼中的神色全是绝望和哀求。
孟明月神色十分复杂,却终于蹲下身来,将手伸入凌云蛟贴着心口的口袋,掏出那瓶哮喘特效喷雾。
她曾经用半瓶香水,害得凌云蛟当场发作。
他有先天性哮喘,很严重,所以随身总是带着药。他的每一件高定衣服上,都特制了一个贴着胸口的内袋,里边永远装着最好的哮喘特效药。
凌云蛟却根本不接她递过来的药瓶子,他的胸口痛得厉害,头重得仿佛有千斤,昏昏沉沉,昏眩得几乎看不清孟明月的脸,他却依然不肯用药。
身体的病痛,在他看来也是一种惩罚,仿佛刑罚一样的窒息感,也许能让他的心稍稍好受一些。
他宁愿就这样死去,像条野狗一样,在烂泥中死去。
他根本不配阿哥和明月对他这么好。
孟明月懒得跟他废话,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将哮喘瓶子塞到他的鼻端。
凌云蛟的呼吸系统可不受他想法控制,被病魔折腾的奄奄一息的鼻子,立即如获至宝般深深呼吸。
对于身体这个自循环系统来说,全天下最珍贵的财宝,最动人的美色,最惊心动魄的恩怨情仇,在这一管救命灵药面前,都什么也算不上。
随着清凉的药气吸入肺腑,扯风箱一样的喘气声,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他的脸色也从青紫渐渐转为苍白。
没有了生命危险,他反而昏了过去。
他如今虽然有超能力,却到底还是人类的身体。
北方寒冷大山中,他在泥浆里躺了一夜。
心中的愧悔,痛苦,绝望像是架在炭火上,不停地将他的心翻来覆去的煎熬,更加上宿疾突然发作,几重冲击下,他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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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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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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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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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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