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当时的凌云蛟没法抵御这样的诱惑。
连听他讲述的孟明月,明明早已经知道自己和长生在不断重来的“命运”中的下场,却还是在凌云蛟转述“命运”的追问时,十分狂热。
这问话带有魔力,让孟明月好像自己置身在”命运”的面前,接受“命运”的垂询。
拥有一切重来的机会,弥补所有的遗憾……
她的眼中突然落下两行泪,晶莹泪珠在雪白的面庞上缓缓滑动,她的容颜有些憔悴,但连那种憔悴也美得惊人。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去换取重新来过的机会。”孟明月喃喃出声。
是啊,要是一切可以重来,她绝对不会让长生死在她的面前,她也绝对不会让长生去鹏城。
她只要长生活着,他们即使要躲KING一辈子,她也心甘情愿。
甚至,在一开始,她就会避开凌云蛟,不接那个美食综艺,只要长生开开心心地活着,每天都能做他最热爱的美食,哪怕他们从来不能相遇,她也无怨无悔。
凌云蛟不用孟明月说,也完全明白她在想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没法拒绝这样的诱惑——哥哥可以活过来,你可以活过来,我有机会为自己做下的一切赎罪……哪怕明知道“命运”的馈赠都是标好价码的陷阱,我也只能一脚踏进去。“
他太渴望他的世界,重新有他的阿爸,他的阿妈,他的哥哥,他的……明月……
为此,无论要他付出任何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无论他会遭遇“命运”怎样的算计,他都相信自己总能有办法,总能去战胜它,去改变万劫不复的命运。
凌云蛟心中惨淡: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地天真啊……
如果他当初就知道,他一次又一次竭尽全力,却依然亲爱死绝……
他越挣扎的厉害,命运的网罗束缚他越紧……
阿哥和明月,会一次又一次惨死在他的面前,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又会怎么选呢?
“你别无选择,眼前有机会,谁能够忍得住放弃一丝的希望?如果真的放弃了,又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责怪自己,害死过亲人一次,却又眼睁睁地放弃了救他的希望?”
孟明月诚挚地看着他,眼中是了解的同情。
她说得出他的心结,因为换作她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弃长生而不救。
如果她做了,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如果她放弃了,此后的人生,就只剩一具叫做“孟明月”的行尸走肉,只有无穷无尽的懊悔和痛苦。
她突然想到什么,眼中露出振奋光芒,急忙问:“凌云蛟,怎么样才能到你遇到命运的地方?是不是通过好莱坞的什么神山?我想跟你一起,重新开始,去救长生!”
凌云蛟怔了怔,喃喃:“你绝对承受不住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永远都在做无用功,根本无能为力。你不可能想象得到,一次一次看着长生,死在你的面前你是什么滋味。他每死一次,那种痛苦就会加多无数倍……你永远都在怪责自己,是不是还不够尽力?所以才会让自己的至亲挚爱一次又一次悲惨死去……你永远都在问自己,是不是自己根本不应该选择重来,那样起码他们不用遭遇那么多的痛苦,那么悲惨的不停死去……”
他声音很低,说得也很慢,却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令人心悸的痛苦。
他的身体微微战栗,仿佛就连说这么几句话,他也在承受着可怖的极刑。
那种从灵魂迸发出的巨大痛苦,竟让孟明月也打了个寒颤。
她原本就是共情能力极高的优秀演员,却还是无法想象,凌云蛟到底多么痛苦,多么绝望。
如果是自己,一遍又一遍面对长生死亡……
光是想一想,她的整个心都紧紧缩在了一起。
那样的伤心,她才经历两次,就已承受不起——一次是幻境之中,一次是刚刚不久之前。
长生死了,她整个人生都已经没有了希望,她的天空彻底黑暗了。
才仅仅两次,她就已经明白痛苦叠加,绝不是1+1,而是永无止境的翻倍再翻倍。
那种百倍的摧心肝,断肝肠的剧痛,一次比一次来得更加猛烈,一次比一次更让人痛不欲生。
她闭了闭眼,却还是咬着牙说:“我不怕。”如果可以用她的命换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也会毫不犹豫献出来。
无论是多么残酷的命运,总好过长生永远地死去,她永远失去了他。
凌云蛟静静看着她,目光专注而悲伤。
他根本就是在看昔日的自己啊!
不,现在的他,也是一样。wWW.ΧìǔΜЬ.CǒΜ
他总是疲累不堪做着徒劳的无用功,就像追日的夸父,像那个西西弗斯,明明知道他所追求的,他所希冀的,他想要挽救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他也根本无法停下脚步。
只要有一线的希望……
他也绝对不会放弃。
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和长生在农家合作做饭。他们哥两,在山泉水中你来我往打水仗……
又出现了在华星科技的工厂里,长生为了救他中了蛇毒,临死都还记挂着他的安危……
值得了,不是么?
“为什么是我?”当日的他站在巨大的光幕前,全身战栗,又兴奋又恐惧。
兴奋他能挽回他亲手做下的孽,恐惧命运的强大,恐惧他将进入一无所知的世界。
那个机械化的声音平平板板地说:“命运想给幸运儿们一个后悔的机会,让你们可以重新来过。也许可以阻止你们亲手酿成的大错,也许可以让你们崩塌的世界重新建立。”
它的语声单调机械,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可它话中包含的愿景,却包含着无法让人拒绝的诱惑。
可以重来的后悔药,古往今来的人类岂非一直都在追寻,为此甚至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有什么比得上在绝望的时候,重新燃起希望更让人心驰神往?
有什么比得上在一个做错事十分懊悔的罪人面前,摆上亲手可以挽回自己造成的局面的可能性,更让人兴奋?
凌云蛟心头涌起难以抑制的渴望,他却偏偏竭力压制,努力冷静:“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又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他是霸道总裁,在商场中经历过无数人心诡诈,可不信谁会毫无缘故的帮助他。何况面对根本不是人的“命运”!
自称“命运”的机械音咯咯笑道:“你以后自然会知道,又何必着急?”
这笑声平板,机械,毫无欢乐的意思。仿佛只是一个拟声。
“我只问你,你到底愿意不愿意接受命运给你的馈赠?”
凌云蛟静静站了许久,终于大笑道:“当然愿意!”
他虽明知道这背后必然有诡秘恐怖的图谋,虽然明知道只怕他就此一脚踏入地狱的火狱,他却还是大声应了下来。
他根本不可能拒绝这该死的、甜蜜的诱惑。
孟明月听凌云蛟断断续续的叙述,心驰神往,如置身在其间,被命运垂询的就是她自己。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手中微弱的光亮忽然熄灭。
两个人陷入彻底的黑暗中。
手电筒突然没电了。
孟明月心头突然浮起十分奇异的感受,她也说不清那到底是惊恐,不安,还是不祥的预感。
“阿哥……阿哥……”正在这时,黑暗中忽然传来凌云蛟又惊又怒的吼声。
孟明月吃了一惊:“长生?长生怎么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听凌云蛟说起他以前诡异神秘的经历入了迷,竟然暂时忘记了长生和他的死亡。
因为这头蛟所说的一切实在太过诡异,完全超出了现实世界的范围。
命运对他抛出的诱惑,正是孟明月此时此刻全心所希冀遭遇的际遇。
她多想此刻站在命运面前的是她,她多想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她多想与活生生的长生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阿哥,阿哥……”凌云蛟没有回答孟明月,黑暗中他的呼声更加急切,听起来竟是惊慌失措。
孟明月心中忐忑不安。
眼前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不敢想象长生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伸手往前一抓,却没有抓到原本在她身侧的长生的尸体。
孟明月大喊:“凌云蛟,凌云蛟,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要是对长生做了什么,我这辈子都跟你不死不休!”
她明明刚刚听过凌云蛟来自灵魂的忏悔,也明明知道他一直是在保护长生和自己,可是长生出事,她的心里第一反应还是在怀疑他。
毕竟他真的害死过长生……
毕竟那个叫做KING的存在,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她喊声刚落,一点火光亮起,微弱的火苗跳动,照在凌云蛟惨白的一张脸上。
凌云蛟手中握着火机,问:“你还是不信我?”
“这里只有我和你,长生他……长生他……”孟明月喉头哽咽,怎么也说不出长生已经死了几个字。
她此时根本没有心思去顾及凌云蛟到底是什么感受,她疯狂拨拉开他,在原本放着长生的地方四处转圈,想要将人找出来。
“长生呢?”孟明月陡然声音提高八度。
打火机的火光闪烁,放着长生尸体的青石板地上空空荡荡,只有一碗满满当当的菊花酒摆在那里。
长生的尸体竟然凭空失踪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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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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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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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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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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