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公子此刻已经回过神来,看向张璁的眼神中隐约还带着几分畏惧。
可又观察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楚言身上,心中不由冷哼,“故弄玄虚,自作聪明!”
心中虽是如此想,他还是悄悄地往楚言的方向瞟了几眼。
国子监的学生,大都穿的是生员服。
头戴软巾,腰系垂带,身着襕衫。
大明开国之初,太祖移风易俗,全面恢复汉唐服饰。
他从面料样式,尺寸,颜色四个方面,确定了一套森严的服饰等级制度。
不同等级的人只能使用本等级的服饰,如果稍加逾越,就会严惩不贷。
绫罗、锦绣这样的高级面料,更是只有王公贵族和职官才能使用。
此时大明已到中期,一些规矩也渐渐松弛甚至无人理会,不然单凭富家公子身上的这一套绫罗,最少也要挨上二十棍。m.xiumb.com
楚言虽然穿着一身襕衫,风姿却不减分毫。
他接过铜币便将其放到左手,微微抬头望向上方的屋顶,似乎是在估计着什么。
片刻工夫,只见他屈指一弹。
“啪”
铜币与瓦片碰撞的声响在学堂内回荡。
众人还在吃惊之中,他又将手向左前方一伸,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铜币还给了张璁。
“先生,物归原主。”
张璁猛地从座位上起身,下意识地接过铜币,目光却一动不动,看着那斜斜射进来的光柱。
那光,热烈而又温暖。
“先生,我用一束光,可否装满这学堂?”楚言笑着将手一挥。
张璁不禁抚须而笑,激动、欣慰,期许,种种心情在心间交杂,最终化成一句慨叹。
“明光一束,朗照大千!”
“装得满!”他的嘴咧得很大,发自内心地大笑。
有句话他没有说完,此刻只是在心中默默念叨。
“明光一束,朗照大千,自此星夜皆明!”
张璁笑声还未褪去,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随即响彻学堂。
学生们由衷地感到佩服,买柴买草这样的点子他们想不出来,但自认为只是没想到。
如果给他们时间回去调查调查,或者做好准备,想要答得完全倒也不难。
可是,“借光”就难了!
打破思维的惯性,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从0到1的突破,看似寻常却最为困难,但也只有这样的突破,才能推动历史和世界向前发展。
张璁看着依旧面容淡淡的楚言,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了朱厚熜的身影。
“诸君,楚言这一枚铜钱砸得好啊!”
张璁指着屋顶射下的光柱,沉声道:“题目中所问用三百文钱买何物,装满一间大屋,而楚言所答用光!”
他喟叹道:“世人皆知草木竹石为物,光岂非物乎?”
他眼含深意地看向众人,随即向前跨了一步朝着楚言的方向一躬。
楚言有些诧异,赶忙上前想要将他扶住。
“这一揖,你当得!”张璁的语气无比坚决,后者闻言也只能作罢。
学堂众人皆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堂堂的礼部尚书,竟然会对一个学子行礼。
他们虽然钦佩楚言异想天开的思路,但更震惊张璁的举动。
十多年来的理学熏陶,名教灌输,尊卑有序的观念已经深入骨髓。
张璁肃声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孔圣尚且言说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更何况我张璁。”
他将声音一下子提高,向众人问道:“楚言所为,可算解了此题?”
“算!”众人异口同声且干脆果断。
“那更改孔圣名号,是否也是礼法所需?”
“嗯”
众人低头陷入沉思,但之前根深蒂固的想法,此刻却隐隐约约有了一些动摇。
给孔圣封号的本意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宣扬孔子大义,不就是为了维护礼法正统!
而此刻他们细细想来,将孔子改称为至圣先师,是否动摇了礼法?
是否真的让孔子的地位下降了?
没有!
这样的举动,反而抬高了孔子的地位,将他从供上神坛的帝王,变成了有血有肉的“老师”。
假如孔子在世,最希望听到世人对自己的称呼,也许仍是那一声“夫子!”
张璁趁热打铁,“诸君都是读过礼法典籍的,自周朝时至我大明,千年以来礼法虽多有改动,但其本质却始终如一。”
他大声喝问道:“以尔等之学识思考,这圣号该不该改?”
“清浊有异,黑白不同,是对是错必须要分个清楚!”他将眉毛一挑,“没有挑明的错误就不是错吗?约定俗成的错误就不是错吗?难道有错不该改吗?”
“改!”郭岩一声大吼,满脸憋得通红,他只觉得热血奔涌急需向外发泄。
学堂诡异地陷入了片刻安静,随即又是一阵笑声。
郭岩眼睛睁得大大的,对众人的反应颇为不解,他侧过身看向楚言,却只发现对方也在笑。
有了郭岩的一番意外之举,反倒是让一众学子认清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没有提前约定,众人纷纷执礼一揖,正色道:“学生受教!”
……
下课之后,张璁和楚言一前一后走在国子监外的林道上。
“瑾瑜啊!来国子监就读可还习惯?”
“这伙食吃得习惯吗,如果吃不习惯还是来我家吧!”
楚言听着张璁一句接一句地问话,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他轻声道“师父,我一切安好。”
“好啊,一切无恙就好。”张璁满脸笑容。
看着喜形于色的老师,楚言却不免有些担忧。
他看到礼法更易背后那即将到来的滔天风暴。
准确地来说,是隐藏在礼法之下,那深沉得可怕得能将一切都给冻结的锁链!
这是一股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力量,隐藏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却牢牢地控制着人们的举动。
即使他来自一个科技超越人们想象的时代。
他缓缓吐了口气,心情不免有些压抑。
无论这科技如何发展,总有些东西在重复地上演。
楚言不知道张璁是否看到了礼法背后那只恐怖的巨兽,但他明白自己的老师绝不会选择放弃。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之初,他对一切都感到无比地漠然,甚至视生命如草芥,无法融入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遇到了张璁,他可能会选择在一个雨夜离开这个世界。
但现在,因为许多人许多事,他才开始逐渐与这个时代共情了。
“陛下要设立三宫,我猜测肯定会对科举动手,到时候你就能一展所学。”
“如今朝政纷繁复杂,连我都看不清楚,你呆在国子监不要到处走,这里还很安全。”
“国子监内学生成分复杂,能交到朋友就交,交不到就算了。”
“我看到郭岩就很好,虽然呆头呆脑举止冲动,但有一颗赤子之心。”
……
张璁絮絮叨叨,言语虽然平淡朴实,话里话外却都是对楚言的关切。
他没有妻儿,已经将楚言看成了自己的儿子。
虽然从认识楚言的第一天起,他就知晓对方可能有着不简单的来历。
但那又如何?
“我只知道,楚言是我张璁的徒弟!”他心想。
“师父!”楚言猛地抬头刚想说话,却被张璁摇头制止。
他沉声道:“你的机会不在现在,不要去想那么多,天塌下来了有我们这些高个子。”
他笑了两声,又晃了一下胳膊,“你师父我这身骨头还能再撑几年,最少为你们年轻人扫除障碍。”
他抬头望向远方的皓日,自语道:“我相信陛下,也相信自己,礼争一定会成功!”
话锋一转,张璁便又问道:“我听王夫子提起,你对格物二字颇有一番见地,不妨和我聊聊……”
二人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青翠的林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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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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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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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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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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