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最后抬头望了一眼,大半身子落在殿宇重檐之后的明月,便毫不留恋,转身回到了乾清宫。
麦福默然不语,跟了上去。
换作过去,朱厚熜在殿外吹了这么久的冷风,麦福早就出声劝告了。
可此刻他低眉垂手瞥了一眼,朱厚熜衣摆飘动的月牙衫,只是暗自感慨。
“陛下修道有成矣!”
灯火昏昏,白日里富丽堂皇的乾清宫,此刻却仿佛不施粉黛的美人,光影变幻间竟让侍立着麦福产生了回到兴王府的感觉。
几个小长随轻手轻脚地放下炭炉和铜壶,便躬身缓缓退出了乾清宫。
麦褔熟练地鼓荡真气,碳炉内的黑炭怎么瞬间便烧得通红。
不多时,咕嘟咕嘟的声音便回响在乾清宫内。
丝丝缕缕蒸腾的水汽,也从铜壶嘴飘向半空。
麦福端来了一套天青色的汝瓷盏,又顺手从一旁的紫檀木罐里倒出了一些茶叶。
滚水入盏,茶香四溢!
到了明代,人们泡茶的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宋时的点茶变为冲泡。
这时的茶叶变得更为流行,上至达官显贵,下到黎民百姓,都能同饮一盏茶。
宋朝时点茶,用的是成本很高的团饼茶。
所谓团饼茶,就是将茶叶碾碎之后揉制成团,这样就会使茶叶的成本变高。
洪武皇帝草根起家,心里面装的是九州万民。
他一上位就废除了元朝时朝廷茶酒专卖的权利。
还下令禁止制作团饼茶,并且十分巧妙地将芽茶作为贡茶。
至此,大明饮茶以冲泡为主,且尚茶之风被演绎到了极致!
隔壁的日本也在泡茶,但他们泡的是茶叶粉,大部分还是传承宋时的遗风。
遗憾当年,老朱挥向日本的战刀已经高高举起,却又因为种种原因轻轻落下。
“陛下!”麦福双手端着茶盏走了过去。
朱厚熜搁下手中的朱笔,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
他鼻尖轻轻抽动,若有若无的清香沁人心脾。
“长兴罗岕茶,应该是今年的春茶吧!”朱厚熜笑道。
“陛下圣明,这茶是张太后昨日送来的,说是让陛下尝个鲜!”
朱厚熜点点头,又看盏仿若翩翩舞女的茶叶。
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回想唇齿间缭绕着的甘甜。
“这水?”
“应该是万寿山上的清泉,再加石碗凝结的灵露吧!”
朱厚熜自问自答,他斜靠在紫檀木雕龙的木椅上,手中把玩着茶盏。
“今年的贡茶成色如何?”
麦福脸上却是闪过了一丝迟疑,但也如实地回答了。
“各地上供的茶叶都已到达京师,臣亲自去查验了一番,没有以次充好的伪品。”
“哦”朱厚熜闻言,身子依旧慵懒地斜靠着,眼中却闪过了一道莫名的精光。
“没有伪品?那精品!”
“杭州这一次送上来的龙井,似乎与陛下在兴王府时喝过的不同。”
麦福答了一句,不动声色地看了朱厚熜一眼。
明朝的藩王每年都能从朝廷获得赠品,其中就包括茶叶。
而朱厚熜又酷爱品茶,疼儿子的兴王大手一挥,花费重金从西湖购得了一批龙井。
但即使兴王豪掷千金,买得到也不过是次一品的茶叶。
“咚”朱厚熜将茶盏放在桌案上,负袖于桌前。
麦褔的意思他明白,这一批上供的茶叶比当初兴王买的次品都不如,更何谈皇家贡品。
见朱厚熜神色平淡,麦福又将今日的发现给说了出来。
“陛下,臣查府库偶然间看到了白方家府中搜出的赃物,其中就有三大罐西湖龙井!”
或许是多年练功的原因,麦福的嗓音多了一丝浑厚。
“臣去看了看,那几罐茶叶的品质,比当年兴王府的茶叶还要高出许多!”
麦褔说完便不再言语,乾清宫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过了片刻,朱厚熜冷哼一声,“有些人,是真的不记得这天下姓谁的名!”
…
南京城的某个清雅会馆,盐商商会的副会长元言,正在宴请严嵩。
古朴幽静的楼阁立金陵江畔,是文人骚客常来之所。
是夜,江风阵阵吹拂。
栽种在楼阁两侧的青竹,随着风声在月光下摇曳。
月光透过竹叶,疏疏朗朗,如残雪。
金陵江上方的鸡鸣寺,古朴清脆的铃声响起,如鸣佩环。
严嵩用纱罩将头发罩住,半眯着眼喝了一口茶水。
“惟中,这茶叶如何?”
“谷雨前后的龙井,应该是西湖畔那几亩茶田采的!”
“好”元言赞赏地看了一眼严嵩,又指着沸腾的茶壶。
“这水如何?”
“无锡惠山泉水!”严嵩又喝了一口,将茶水压在舌下细细地品味,过了半晌才言道。
元言哈哈一笑,朝着严嵩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惟中,果真明士也!”
严嵩眉头微皱,朝笑着的元言问道;“我实在想不明白,惠山的泉水从无锡千里迢迢运到南京,按道理应该不新鲜了。”
他的手腕轻轻转动,茶盏中的水和茶叶也跟着一起旋转了起来。www.xiumb.com
“可这茶水却是新鲜清冽,仿佛刚从泉眼流出来一样!”
元言抚须而笑一脸自得,“这是无锡惠山泉水不假!”
此时已是半夜,但金陵江上仍有来往的船只。
元言抽椅起身,手指着窗外的船只,笑道“这水就是从船上来的。”
“在汲水之前,要先将泉井掏尽,待后半夜新的泉水涌入才汲水。”
他将窗户打开,略带潮湿的江风扑面而来。
“江上起风之时,再扬帆开船运水,因此,这水到了南京,依旧清澈没有杂物!”
“哦”严嵩握着茶盏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故作轻松地问道:“我手中这杯茶,单单这水怕以价值数银!”
“哈哈哈”元言摇头笑道:“不止”,他从袖子中伸出左手,比了三个手指头。
“三十俩?”
“是三百俩!”
看着严嵩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元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跟着茶叶比起来,这水连个添头都不如。
但严嵩到底城府深沉,一脸轻松地连饮三大口。
元言一脸诧异嘴角抽动,不是说读书人最好面子吗?
尽管元言盛情款待,谈到了正事,严嵩的嘴却一点没有软和的意思。
“我听说徽州的商人见到苏州的文人就像苍蝇,追逐羊膻一般!”
严嵩毫不客气地说道。
元言却只是哈哈一笑,言有所指反驳道:“苏州的文人见着徽州商人也像苍蝇追逐羊膻一般。”
严嵩付之一笑,心里却暗暗对着老家伙提高了警觉。
文人虽然自命清高,但奈何现实却总是柴米油盐。
对方话语的意思是,他这一位文坛领袖也同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在一起谈论风月。
自诩为圣人门徒的文人们,正逐渐成为拜金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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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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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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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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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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