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分明没有锁,可岑初用尽全力也推不开。

  一扇门,束缚住了他,也束缚住了容洛。

  有时候他在想,要是没有娇娇该多好啊,但是没有娇娇,也不会有他,娇娇替他吸收了那么多负面的东西,如今他还要肖想娇娇喜欢的人,要是娇娇知道了,也许不会原谅他吧。

  岑初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回去后,容洛又倒回来了,他一直藏在树后面。

  容洛找了个大石头,能完全遮挡住他的身影,在石头后席地而坐,单手托着脑袋,歪着头,呆呆地看着紧闭的石门。

  一如他心中所想,师尊或许不会原谅自己,倘若不是自己,娇娇师尊也不会消失,师尊心里应该比他还要难受吧

  他知道,他想看的,是坐在石门里面的人。

  距离娇娇师尊的离开,已经过去七百年了,这七百年里,四季更迭,日月交替,连师兄都当上副掌门了。

  “师尊你知道吗,师兄和师姐在一起了,还生了个很可爱的女儿,我当初都没能想到他们居然还互相喜欢对方。”

  “师尊,离天宗最近又开始招新了,弟子也有资格收徒弟了,但是弟子拒绝了,弟子最想要的,还是当师尊的徒弟,无忧无虑的,简直不要太好。”

  “师尊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对我可严格了,我偷偷去问了师兄师姐他们,他们都说你几乎不管他们的,所以你是不是单对我这样,那是不是证明,这些都是弟子独一份的。”

  “师尊以前板着一张脸的时候,好可怕,弟子那时年纪还小,怎么见过这阵仗。”

  “师尊,弟子还记得,其实当初弟子第一次画的画像,想的不是娇娇师尊,是你,后来弟子又擦掉重画了,还不是因为你看起来太凶了。”

  “师尊,三百年,七百年,加在一起一千多年了,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久到,久到弟子快记不清师尊长什么模样了。”

  “师尊,你该出关了。那么多年过去了,身上的伤弟子没办法替你治,但是心里的伤,就让弟子帮你吧。”

  “师尊,娇娇师尊已经走了七百年了,你还要把自己关在这里吗,弟子,真的很想很想你。”

  “师尊,你见弟子一面好不好,哪怕一面也好。”

  ……

  容洛又在门口絮絮叨叨说了很久,雪已经落了他,满身,从背后看,还不一定能发现这里有人。

  和雪薇上来时,容洛双手抱着膝盖,像是个没有感情的石头,和他面前的石头一样,遥望着那扇紧闭的石门。

  “娘亲,小师叔怎么又坐在这里。”和雪薇的女儿被她牵在手里。

  小姑娘看容洛身上全是雪,想帮他扫去一些,和雪薇去抓住了她的手,“你小师叔,在看他的师尊。”

  “哪儿有人?”冰天雪地的,小姑娘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到附近除了他们以外的第三个人,还以为是和雪薇骗她。

  女儿还小,一直都没上过山顶,她也没有刻意和她说山上的人是谁。

  今天她听说容洛回来了,想来肯定又是上山了。

  以往容洛在山上,一待就是一整天,整个人都变成雪人了。

  她看不下去,所以每次都会来把容洛叫下去,虽然容洛不一定愿意。

  但是今天她把女儿也带过来,小姑娘年纪还那么小,受不得凉,容洛应该愿意和她一起下去了吧。

  和雪薇指了指前面,“在那个石头后面,只是他不愿意出来而已。”

  小姑娘年纪小,搞不懂这些事情,只是很单纯地说:“为什么要躲在石头后面,他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生活,是念儿太吵闹了吗,那念儿以后都不吵闹了,乖乖听娘亲的话,也乖乖地听教习长老的话。”

  和雪薇摸了摸她的头,正想安慰女儿说不是她的愿意,容洛就先开口了。

  “不是念儿的错,是小师叔的错,是他,不愿意见小师叔而已。”容洛将身上的雪全部拍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看着念儿。

  念儿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害,你们大人真是麻烦,我每次和李师叔的儿子吵完架后,第二天又一起去找教习长老了,为什么不见面呢,就隔着一块石头而已。”

  是啊,就隔着一块石头而已。容洛苦笑一声,在念儿面前蹲下,看着一脸认真的念儿道:“因为小师叔和他之间的关系不是吵架那么简单,所以,他不愿意见我。”

  念儿歪着脑袋,指着那个门说:“小师叔直接把门砸了不就好了,这样就见到面了。那不然你和他不就一辈子都见不上面了。长老和我说,一定要和李哥哥把问题当面解决了,才不会闷在心里面。”

  把门砸开——

  容洛在心中默念两边,顿时豁然开朗。

  既然山不来就他,他便去就山。

  师尊是个闷葫芦,有什么事都不喜欢和他说,那他说出来不就好了,就算师尊不同意,那他也还是师尊的弟子。

  他每天来山顶烦师尊,师尊受不了了一定回来出现的。

  容洛激动地抱了一下念儿,“谢谢念儿了,等小师叔搞定了,小师叔就带你去你一直想去的秘境。”

  “好耶,”念儿高兴地蹦了蹦,仰着脑袋,“娘亲,师叔说会带我去秘境。”

  和雪薇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就是喜欢闹。能说开也好,这么多年,你和师尊都没能见上一面,有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www.xiumb.com

  师尊为什么不见你,你知道原因吗,方不方便和师姐说。”

  容洛已经等不及了,“师姐,我先去找师尊,到时候再同你讲。

  你先到念儿下山,山顶冷,她会受不住的。”

  “好,”和雪薇抱起念儿,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师尊那么疼你,你打不了就和他撒娇,总归会心软的,你可是他最疼爱的弟子啊。”

  “不想做他的弟子。”容洛说完这句话,急匆匆地砸门去了。

  和雪薇低声念了两遍容洛的话,还是没搞明白,“念儿,先下山了,你小师叔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念儿双手抱着和雪薇的脖子,冷不丁地道:“小师叔不想当弟子,是想当道侣吗。”

  “你在瞎说什么。”和雪薇被女儿的口出狂言给惊呆了,她的宝贝女儿什么时候连道侣都知道了。

  念儿嘟着嘴:“我才没有瞎说,是李哥哥跟我说的,他说小师叔想要和别人结道侣,连衣服都做好了。”

  “你们哪里看见的。”和雪薇真的怕了,人家这么私密的事情都叫他看见了,看来以后得限制一下他们的活动范围了。

  念儿摇了摇头,“不知道。”

  “真是一群小鬼头,回去我就让你爹好好说说你们。”和雪薇很是无奈。

  孩子年纪小,懂得倒是不少。

  容洛走的太快,整个人直直地撞在石门上,磕出来一个人性凹槽。

  “嗷,好疼啊师尊。”容洛下意识地想找岑初安慰安慰,但岑初在里面可能听不到。

  “这门那么厚,难不成我要一拳打碎?师尊会不会被我吓到啊。”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容洛,这会儿怂了,站在门口踌躇了半天不敢砸门。

  容洛满脸担忧,“要不我还是回去等过几天再来吧。”

  “回去?”

  “对,回去。”容洛应了一声,专门撞到一堵人墙,疼痛程度不亚于他撞石头上了。

  “好疼啊,师尊。”

  岑初无奈地笑了笑,替他揉了揉撞疼的脸,“这么大个人了,还冒冒失失的,一点都不成熟稳重。

  说是揉,其实更像是在抚摸这张,他日思夜想的脸。

  片刻后,岑初克制地收回手,背在身后,不自在地说:“说吧,找为师做什么,石头都快被你撞坏了。”

  容洛怔愣地望着岑初,也不说话,盯得岑初心底有些发毛,“回神啦洛洛,要盯着为师盯到什么时候。”

  “师尊?”容洛轻声喊了句,小到他差点以为自己没出声,怕自己声音一大,就把人给吓没了。

  “我在。”岑初没有再自称为师,在这一刻,他也不想再用师尊的身份面对容洛。

  被容洛抱了个满怀时,岑初还僵硬着身体,手不知道应该是放下,还是回抱着容洛,回应他。

  “师尊,你知道弟子有多想你吗。”容洛隐忍着哭声。

  岑初不敢回答,万一容洛想的不是他怎么办,他沉默了。

  岑初没回答没关系,容洛会回答,“师尊,“这七百年来,弟子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你会不会像弟子一样想弟子,想你身上的伤好全没有,想你什么时候会出来重新教导弟子。

  弟子真的很想你。”

  “我——”岑初还未说出口的话,被容洛堵了回去。

  温软的唇瓣贴上自己的唇,眼角的泪滑落,顺着脸颊流到嘴边,两人都尝到了眼泪咸涩的味道。

  岑初低垂着眉眼,看着容洛不断颤抖的眉睫,想来应该也是用了他极大的勇气吧。

  容洛都不知道自己会那么大胆,不过岑初没有推开他,是不是意味着岑初不会拒绝自己,对自己也是有情的。

  “师尊,你就是娇娇师尊,娇娇师尊就是你,你们分明是同一个人,为何要分的那么清楚,弟子喜欢娇娇师尊,弟子也喜欢你。”

  “我没分那么清楚,分明是你,一口一个娇娇师尊,”岑初轻柔地擦去他眼角的泪,到处透露着小心翼翼的意味。

  容洛蹭了蹭他的手心,“弟子才不管,弟子知道,弟子喜欢师尊,无论你是师尊,还是娇娇师尊,弟子都喜欢的不得了。

  因为你以前对弟子好凶,弟子都不知道你对弟子是喜是厌。

  娇娇师尊说,他就是你,你就是他,他是你没有外露出来的情绪,所以娇娇师尊都那么喜欢我了,你是不是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

  在容洛期待的目光中,岑初缓缓点了点头。

  仗着岑初的纵容,容洛已经有恃宠而骄那味儿了,“点头是什么意思,快说,弟子没听到答案,就不信师尊。”

  “是,喜欢。”连带着娇娇的那一份,一起加注在他身上。

  “好的,那皆大欢喜了。这破山洞就别待了,和弟子一起下山。”

  容洛拉着人往山下走,无比懊恼,原来师尊那么好说话,那他为什么藏着掖着,还憋着,快把他憋疯了都。

  “师尊,弟子有好多话和你说。”

  “那我会很认真地听你说完的。”

  “好的师尊。”

  “能不叫我师尊吗,我会有种,在和你做禁忌之事的感觉。”

  “那我不叫你就不是我师尊了吗。”

  “你叫吧,我不说了。”

  山顶石门的人形凹槽,远远望着越走越远的两个人,说说笑笑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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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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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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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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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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