篾刀起落,两个呼吸间,将一半竹秆开成若干竹条。
每根竹条顶端开小口,用嘴分层。
她计算着时间,半刻应该过去了。
卡!再对噼一截竹秆。
将它俩凹弧向上并排摆放,然后用分好的竹片于它俩两端、中间位置,穿插、挑压,来不及讲究了,只要将这俩竹管并排绑结实就行。
把七十二个活动数字木块往凹弧里倒。
啧啧,盛不开,余出十几个。
正好把刚才分层剩下的半边竹秆用上,也凹弧向上、并排而摆,很明显,它比上边俩竹管粗、还略长。
不管了。
三个凹弧竹管,好似筏子似的并排绑结实后,匠吏最后一次报时:“余半刻。”
王葛心口一哆嗦,余一刻呢?让他吞了?为啥余一刻的时候不报?
来不及、来不及、来不及了……
她看似手忙脚乱、眼珠乱飞,实际编织的每一步,仍按着原有计划在进行。
这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条理!也寓意着“井”字秩序。
全场唯有她还在忙活了。
报时的匠吏之一,就站她后侧方,注视着她的仓促和忙乱,注视着她将竹条向上收口,挑出最细、最软的一根竹条,把收口扎住。
此人微点下头。“申初!”
“申初!”
各区域匠吏一边报着结束时刻,一边巡查,若有竞逐者不起身静立,便算违反规则。
真是刚刚好啊。王葛站起来,擦着汗,等待察验匠吏过来。
每组察验匠吏三人,负责十个制作区。他们验的很快,绝大多数竞逐者制的都是九宫格,器物是好是坏,一眼就能分辨。之所以在每处耽误时间,是必须让竞逐者介绍他们制器的想法、以及器物跟“井”字有何联系。
第一轮评选,总共留取五十人。每组察验匠吏所握的名额都一样,留五、去五。
被留取的,匠吏先将他们的户籍、姓名刻在简上,与所制器物一同放进筲箕里。然后这些竞逐者离开考场,去外头的休息区等候。
到王葛了。
三个察验匠吏看到既不美观、也不显凋刻技艺的九宫木盘,尤其盛着……那是一堆破烂木头块吗……的竹篓子(好粗制滥造),均抄起手,皱起眉头。
规则还是要遵循的。主吏问道:“解释器物。解释与‘井’字寓意的联系。”
王葛先应句“是”,笑容恰到好处。
“此器名为大九宫盘。横、纵、对角斜线,均为九数。我已放置的九个数,为固定木块,不能挪移。”
“先说九个横排,摆放数字时……”她的手指在木盘上方横划、横划、横划的示意,“规则全部为‘一数至九数’,不能有重复的数。”
她再依次竖划:“九个竖列,摆放规则也是一至九,不能出现重复的数。任何的数重复,比如第一列,已经有固定数字‘二’,再出现别的‘二’,就算违反规则。”
三个匠吏目盯九宫盘,眉头拧的更厉害了,没别的反应。
王葛……赶忙加重语气,刻意营造玄虚气氛:“诸位匠吏看,此盘含九个小九宫,每个小九宫里的数字也必须为一至九,不能出现重复!九个小九宫的组合似什么?横看成‘井’侧成‘井’啊!”
最后,她手指比划个大“X”,严肃至极:“两道大斜线交叉,也只能是一至九,不能出现重复!因此……大九宫盘,处处遵循‘井’字寓意!条理、秩序,无一处不彰显啊!”
三个察验匠吏随她夸张的“X”动作,嘴巴、鼻子可见的嘬紧。皆寻思:脑子有病吧,这也叫九宫格?别人制的九宫格,就是九个格!按她说的,他们都不敢试着摆活动数字木块,他们要有这算术本事,考啥匠师?早考算师去了!
主吏犹豫后,吭声了:“你……再讲一遍。”
讲,不如做清楚。王葛扯开竹篓子,把活动木块一个个安在木盘中,不摁紧。这一套九宫组合,有一半数字的位置,她死记硬背过了。剩下的当场计算。
她越摆越慢,三个匠吏也跟着陷入思考,站至她同侧。待安放完最后一个活动数字块,彻底明白了。
果真啊!果真无论横、竖、斜、每个小九宫,都是一至九,无重复哩。哎?她干啥?
王葛端起木盘,扣过来一晃,所有活动木块掉下来。把它们装进竹篓里,重新扎口时,扎口的竹条断了。
这运气,让她想起鼻涕粘的猴尾巴。
“留取,你离场吧。”主匠吏示意副匠吏把这堆破……木块、九宫盘和竹篓全放进筲箕。
王葛暗舒长气,把断掉的竹条也搁筲箕里。
首轮评选被留取,起码没有处罚了,剩下的就看能不能进入前十。因为急训营有规定,获得竞逐赛的前十名,就能抵扣欠下的日常任务。
也幸亏这次竞逐赛的时限短,若是超过五天、且她争不到前十名,回林木苑后就会被降品德了。
半个时辰过去。前五十人已齐。
剩下的五十人被清出考场,他们由匠吏引导,去惩罚区等待。
考场内,三十个察验匠吏也只留下十个主匠吏,二十副匠吏来到休息区,和五十名竞逐者一起等候。
要先定下前十名。
这个过程较漫长。
日落,戌时,终于出来一个主匠吏。“念到姓名者,为前十名次,留在休息区。没被念到者,速速离开。”
王葛呼吸加重,别说她了,孟女吏、常女吏都跟着攥紧了拳。
“山阴县……山阴县……踱衣县王葛……余姚县……”
第三个就念到了王葛,她绷直的肩头松缓,回头找寻孟女吏二人,朝着她们笑。
孟、常二吏交会眼神,均欢喜:小女娘太争气了!首次参加竞逐赛,对手尽是匠师,她都能夺得前十啊!而且她才十一岁,前程远大!
考场内,主匠吏们其实已经选出前三器物。
第一件:形状为八卦盘,背面是河图九宫,前面可镶铜镜。
第二件:以整块朽木凋琢浩瀚波流,浪头上浮一龟,龟壳上凋刻纵、横九数,其和皆为十五。
第三:乍看是一堆破烂堆在筲箕里,唯有那个木盘还算整洁,叫大九宫盘。
第一件实用,第二件雅致,第三件博趣,将哪个留取为第一?
待公布前十名次的主匠吏返回后,年纪最长的匠吏提议:“这样吧,倘若让我等择其一赠友人、或送给家人,各位愿选哪个?呵呵,我肯定是选……”他指王葛制的大九宫盘。wWW.ΧìǔΜЬ.CǒΜ
“咳。我也择这个。”
“比试时间还是太短,前两样,真论精致,肯定是比不得木器肆所售的器物。我也择大九宫盘,至少占一样,博趣。”
十位主匠吏,难得的统一意见。
年长匠吏道:“那就别耗时间了,就这堆破烂吧,定为第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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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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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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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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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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