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入这片山谷原本不会有任何困难之处,当然,那是在没有人埋伏在暗处的时候。
经此殊死相搏,白凤一行人得到几刻钟喘息的时间。适才报仇雪恨的苏青依然记得自己此行是为了将陶勿用找回去替自己刚过门的娘子治病,是以不想再浪费半分时间。
于是,他们等待慕容嫣的神智恢复大半,便驱动车马匆匆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鉴于那位鲜卑巫女精神不佳,不具备驾马之能力,同时又为了更好地照顾身上多处负伤的何忠,慕容嫣便与何家小子挤在那辆破运货马车上坐着,让陶勿用当他们俩的车夫。苏青与白凤则分居马车前后一路护卫,谨慎前行。
慕容嫣重新披上那件浅灰泛白的斗篷,此举一是为的御寒,二是为的遮羞。在使劲扯破自己臂膀上的衣服时,她貌似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旁人只消随意往没有衣服的那面看,沿着腋窝里面望进去,就能瞧见这个地方长着稀疏的绒毛,还能看见在更深处有一抹更加雪白柔嫩的肌肤。这是在放荡的妓女身上可以经常发现,却在正值青春的纯洁少女身上难以看见的景色,而作为大家闺秀的慕容嫣,她在对别人施予援手时却早已忘记这一回事。
即使是在祸事过去后,她仍一直在何忠身边帮扶着,以防身下那辆破车一个踉跄,把意识模糊的何家小子甩了出去。
面对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年小子都能如此真心相待,单凭这件事,就已经足够让所有曾经对慕容嫣有过质疑的人重新审视这位被红叶镇百姓所拥戴的“圣女大人”,其中便包括正在弥补自己过错的陶勿用。
“她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会使什么巫术,能够操纵人心?”陶勿用如此思忖着,仿佛也着了圣女大人的道。驱马走过一段路途,他终于鼓起勇气,回头瞧了瞧车架上的人,说:“慕容姑娘,老朽方才以为,你一定会选择自己先逃,索性便坐等我那个不肖子孙赶回来,因为我知道苏青一定是去报仇了,他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恩怨分明。”
“可是我没有逃,因为我不像你,自己刚收的徒儿,转眼就忘记了!”慕容嫣一边为何家小子打理着自己用轻纱包扎好的伤口,一边回道:“我不明白,你为何总要为难我们?上次让你高抬贵手救救凤哥哥,你也是这般无赖,开口便要五千两银子!”
“老朽生平素来不喜为侠客行医,为寻死之人行医,他们不值得让我救活,因为他们完全不珍惜自己的性命。”陶勿用目视着前方,挥动马鞭,款款道来:“至于忠儿之伤势,我见他负伤七八处,伤痕遍布全身上下,以老朽之拙见,怕是已经回天乏术了,所以何必再浪费气力去救他?不曾想,圣女大人不愧是圣女大人啊……”
“是因为……我的血?”慕容嫣迟疑半刻,立刻出言否定了对方的看法:“不……不是的,何忠为了告诉我们附近埋伏有太平道人,不顾死活地跑回来,你如何忍心丢下他?陶老先生,你的医道、你的想法,恕小女子难以苟同!”
“哼!”只听陶勿用冷笑一声,随后讥讽道:“小姑娘真是妇人之仁,这世上的许多事哪有你想得那样简单。若是你救活了这一个人,日后他去贻害四方,成了个飞贼、采花贼、然后入了太平道,你又该如何看待自己?”
慕容嫣恍然大悟,从马车上的木围栏边探出身子往前望去,问道:“陶老先生所说的,难不成是苏公子?”
“陶老爹,你就别在慕容姑娘面前说我的不是了!”驭马在前方的苏青如是奉劝道:“慕容姑娘,这老糊涂就是这样,治不治病,医不医人,全凭自己的一己之私,若不是慕容姑娘在何家小子身边,说不准,陶老爹会掏出刀子来结束他的性命,以免他继续受苦。”
“当真?”慕容嫣不敢置信,惊愕道:“陶老先生,你真的会这样做?”
“如你所闻,圣女大人。”
陶勿用几番像是面对陌生人般的生硬回答后,慕容嫣陷入了久违的沉寂。凭借她的天赋,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仁者之心,倘若没有这颗仁者之心,他不会选择无偿为红叶镇的百姓行医。但是,这颗仁者之心却被一种奇怪的羞耻感掩盖住了。
“陶……”慕容嫣刚想出言辩驳,身旁的何忠却突然醒了过来,扯着她的灰白色斗篷,轻轻说着几个字:“圣……圣女大人,不必再……不必再多言。”
“师弟?”
何忠看着身边这个拯救过自己两次的女子——一次是在红叶镇里驱逐太平道众,一次是在红叶镇外舍命相救。他虽然还是给人感觉昏昏沉沉的,眼皮沉重无比,说话时都像是做梦一样虚弱地睡在那儿,但是他的话语中饱含激情,一字一句皆铿锵有力。
“这世上犹如圣女大人这般高洁的人本来就不多,何必再为我,强求陶先生他认错呢?我知道陶先生性情古怪,也早就做好准备,只求能从陶先生身上学成高深医术便足矣。”
“师弟……”慕容嫣居然觉得有些羞愧,以至于低头自省了半刻。
确实,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要求别人跟自己一样。
“陶老先生,湘夫人一直在沧州城苦等苏公子,她目前重病卧床,你不会对湘夫人也那样做吧?”
“湘夫人对我那不肖子有再造之恩,老朽怎能让她轻易死去?”陶勿用道:“况且湘夫人之病情,我一直都有所了解。只不过是癔症所至,加之她身体本就孱弱,才造成今天这种状况。”
苏青听罢,突然勒住缰绳,回头走来,对陶勿用痛斥道:“老爹,你说你早便知道?你们怎能欺瞒我?我居然像个傻子一样,还天天到处逍遥,到处浪荡!”
“是湘夫人令老朽守住这个秘密。”
“那你还是我老爹呢,你竟然帮着外人瞒着我!”
“你这不肖子,当初我就不该收养你!”
一直在车队最后面的白凤,默默将这场闹剧看在眼里,直到那两父子吵得不可开交了才上前说道了一句:“诸位,时间可不多了,难道你们要在这路上杀个你死我活才甘心?”琇書網
话锋一转,众人适才安静下来,回到车马上继续赶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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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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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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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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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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