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职多年的父母官再次走马上任,虽然他骑着走的并不是高头骏马,只是一头老迈得快瘸腿的毛驴,身边牵马坠蹬的小厮也跟他一样老态龙钟,但是,只要他一穿上官服走回人群中间,他奉公执法的权威便仍在。
红叶镇的百姓若是想要重建法度和秩序,驱逐愚昧和野蛮,让穷人不再受欺负,就必须让那位被架空多年的父母官重新回到自己的判官席上。
因此,就算父母官有多不想得罪太平道,终究难逃过失去枷锁束缚的民意。
在审判之日,几个乡勇拿着棍棒走在前面开道,将身后骑着毛驴的老者护送至将要行刑之地。
许多青年人,或者是那些生活在红叶镇的时间并没有多久的人,也许根本没听说过这镇子里有父母官,更不会知道眼前那个穿官府的老厮姓甚名谁。
可是他们都能注意到,父母官已经老得不成人形,一副隐居多年才会拥有的清癯面貌,一个瘦削至极的身躯,一套放在潮湿角落早已发霉的官服,组成了这个几近腐朽的人。但是在面对成百上千涌上街头的百姓时,他好像也抑制不住积蓄多年的情感,被那股激荡的热情感染了。
他眼含着热泪,推开身旁小厮的搀扶,独自走上绞架台,绷直脊背,手拿一纸提前草拟好的诉状,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将太平道所犯下的罪行公之于众。
每一条罪状背后,都是上下几代人流过的鲜血,以至于父母官每一次对雷横问道:“你认不认罪?”时,几乎都是嘶哑着嗓音,气恼无比地把话喊出去。
吊在绞架台上一天一夜的雷横起初并不想回答任何一句话,不过在棍棒招呼之下,他很快便逐一昭告,同时不断告诉别人,镇中有哪位富商在背后偷偷资助,谁家佃农在暗地里偷偷卖掉别人的孩子。
开阳子雷横每想要为自己开脱,迎来的只有更多的嬉笑唾骂,他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般屈辱,不过少顷,他终于耐不住性子,翘着下巴,耻高气昂地对周围的人群狂笑,随即斥骂道:“你们这群低贱的人,我开阳子雷横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能把你们全都炼成丹药,哈哈哈,别以为现在能站在我头上肆意妄为,以后就相安无事了!”
此话之后,绞架台下的众人瞬时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才隐约听见有人细细讨论着,“如果下个太平道分舵主来到,我们该怎么办?”
雷横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一番垂死挣扎起了作用。正当他准备露出即将得到胜利的笑容时,忽然看到在面前的人群之中,有一位熟悉的剑客,他也跟着露出了类似的笑容,然后便转身离开了。Χiυmъ.cοΜ
“为什么,他就不怕太平道吗?”雷横思忖罢了,不知谁人扔来一颗蝗石,砸瞎了他的其中一只眼睛。
寂静的人群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我们怕他作甚,道义站在我们这边,只要像今天这样团结一致,何须惧怕太平道这般乌合之众!”
话音刚落,另一个愤怒的声音也跟着响起。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紧跟着越来越多。大家在慌乱中逐渐达成一致,齐声喊着:“吊死他,吊死他,吊死他!”
藏在人群中的苏青不忘调动身边的人,一起往绞架台上扔石子解气,待声势浩荡如初,他也跟着方才那位剑客的脚步悄悄离开了。
如此深藏功与名,正合了他们的意。
他们是谁?他们游离在文明社会边缘,时而匡扶道义,时而杀身成仁;他们不是圣人君子,正因如此,他们连名正言顺地站在众人面前都做不到;他们来去无踪、神出鬼没,自己的前程都没有打算,却要专替别人做事。
现在,他们又一次踏上归途。
行李马匹早已齐备,白凤与慕容嫣牵马慢慢地走到红叶山谷的谷口,还在等待大盗苏青的消息。身旁的陶勿用向旧友借来一辆拉货用的无棚马车,百般无聊地躺在车后面的空地方,与身前正在驾车的随行小厮讲道:“小子,你要跟我行医,必须先应承下来一件事情。”
“陶先生,请尽管吩咐!”这小厮样貌清秀,正气凛然,像是个好材料。
“人不能忘本!待你学成以后,你可不能扔下家乡的人不管,然后自己跑到谷外面逍遥快活去了!”
“谨遵陶先生的教诲!”
“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何忠,陶先生,我方才已经说过三四遍了,我叫何忠!”
陶勿用昏昏欲睡,懒洋洋地回忆道:“是吗……老人家记不得了,以后就唤你忠儿吧……”
四人用着极缓慢的速度前进着,却迟迟等不到苏青的消息。于是,白凤和慕容嫣便决定在来时歇息过的湖泊旁停留片刻。
不过才过几日,气候凉意更甚了。慕容嫣身披着红叶镇人相送的灰白色大斗篷,又从马匹上拿过另一件,递给白凤,说道:“你瞧这谷中几日,恍惚间又似度过了几个月。这灰白色斗篷是红叶镇的百姓所赠,原本他们是要送些钱银首饰的,不过,我只要了两件衣服用以御寒。”
“我不冷,把衣服递给陶老先生吧。”白凤回罢,独自走到远处的湖泊里汲水,然后登高远眺,查看红叶镇的情况。
眼见白凤心中仍不安宁,慕容嫣一边守着马匹,一边昂着头呼喊道:“凤哥哥,可是在忧心苏公子的事情?”
“他说要亲眼看着开阳子横死,便让我带着你们先出镇子。”白凤回道:“这家伙,怎么磨磨蹭蹭的。在营地里生一把火,暂且歇息吧!”
慕容嫣听罢,旋即对着那位守着马车的小子呼唤道:“何公子,不知能否助我生一把火?”
“圣女大人,你尽管吩咐,小人何忠绝对任劳任怨!”何忠说话和做事一样干脆利落,话刚刚讲完,便马上打算独自钻到树丛里拾捡柴火。
慕容嫣见他这样尊敬自己,心中有些羞愧,因为她知道自己并没有为红叶镇做过什么事情,“我……我不是圣女。何公子,你就把我当作师姐好了,毕竟,我曾经也随陶老先生一起行医。”
“可是,圣女大人!大家都看见了,你额头上的伤口,像是仙术一样,瞬间就消失了!还有那雷横道人的说辞……小人怎能高攀得上!”
“怎么说呢……圣女大人这名头,实在难以承受。”慕容嫣面对铁一般的事实,一时难以摆脱圣女的头衔,只好威逼强迫似的跟对方说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反正,你要是再叫我圣女大人,我就让陶先生赶你走!”
“那好吧,师姐,师弟我先去拾柴火了……”
何忠万分疑惑地钻到树林里,看上去十分委屈,或许他心里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招惹圣女大人了,正在暗暗自责。
总而言之,这小子出去没多久,那树丛里便传来连连追击打斗的声音。其中,何忠的声音最为明显,像洪亮的钟声,刺破了安宁:“圣女大人,快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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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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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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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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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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