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大街,人来人往,待完工的豪宅内尚未能居住,还没竣工的奇异建筑耸立在晋阳一隅。
到处堆满碎石,空气中满是木屑与尘埃,还有夏末结束、初秋开始时的特别气味。
一个穿着乱糟糟,毫不讲究的人从建筑里走了出来,路遇的脚夫、送饭的妇人、掮客,碰见他都要表示恭敬,好像他就是雇主。
待雇主离开后,他们又毫不客气地开始议论。
“这个月都来两次了吧?之前不是还说不用赶工吗?”
“这样装扮的人,真的是皇亲国戚吗?我妹妹在老街那的酒肆做事,说是见过这位大人好几次的,回回都是喝得烂醉!”
“听说是这位大人仕途遇阻,被贬受挫了。官邸还没建好就被贬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别说了别说了,诸位争取下个月做完,可别给我出什么岔子。”
曾经在几个月内连续擢升至高位的前任中卫将军白凤,在芸芸众生前亦不过沧海一粟,更何况这是在能人辈出的晋阳,这里永远都有当红的贵人。
想成为真正的传奇,他注定还要踏上一段充满血雨腥风的旅程。
在此之前,一个全新的名讳悄悄取代了“白凤将军”从前的光辉事迹。
——风流将军、老街酒痴。
七夕灯会为女儿梳妆打扮好的贵妇人来到约定的地点,她前些日子同高家的惜君夫人相与过,说是有位合适的青年才俊想和自家千金见一面。怎料亲眼见过后,只道是一個披头散发,袒胸露乳,整日与酒葫芦相伴的怪胎。
“那个白凤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贵妇人用指责的语气告诉自己女儿:“之后一定找高家人问个清楚!”
传闻由此开始。
这日后,晋阳城的百姓经常能在大街上认出一位酒气熏熏,放浪形骸的剑客。
他身上的紫鞘宝剑甚是精致,像是贵族之物,但是它的主人反倒显得过于突兀了,因为这厮十天半月不洗漱,身上总有一股怪味,样子也邋遢没条理,普通人看见自是要躲开,可他却要大大方方地路过别人面前才舒心。
在同年的盂兰盆节当日,他忽然出现在某个大姓家族的祭典上放肆破坏,还偷吃了祭祀的贡品。
此事彻底让白凤声名狼藉,时人怨声载道,都说高家出了个疯癫竖子。
可是,白凤却意外地没有受到任何实质的惩罚,不过禁足几日,然后重又出来作乱,他隐隐感觉到了宫里的大人们对自己的纵容。
与其看见一个志气磅礴、心怀梦想的政敌,不如看见一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纨绔。
久而久之,白凤俨然成为一个欺行霸市无赖头头。
一个月后,宅邸落成,白凤开始热衷于组织酒宴,网罗各个阶层的人来到自己家聚会,无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妓女还是鳏夫、艺术家还是官宦子弟、胡人还是汉人,可谓夜夜笙歌。
他酷爱饮酒、击剑,寻常纨绔喜欢的斗鸡、投壶,在他眼里都是些小玩意。于是白凤经常在众人面前表演高超的剑技,尚无敌手,但是他永远不会厌倦似的,几乎日日都要与人比武。
同时,他从来不会掩饰自己对美人的欣赏,就一般人来说,得到美人垂怜是一件天大的快事。白凤可不觉得,他对大家说:“我欣赏美人,不是从一个女人或者床伴的角度去欣赏,比起这些事情,我更愿意知道你喝醉之后的丑陋面目,是你年老色衰的可怜模样——我欣赏的,是美好事物破败之后的样子,对我来说,这才是真实。”
如此跳脱反叛的思想,就连众多艺术家都不能理解,不过,这倒是吸引了不少年轻懵懂的姑娘前来一探究竟。
数不清的女子投怀送抱想要共度春宵,可最后几乎全都灰溜溜地逃走了。
若是你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大都闪烁其词,说:“那是个疯子,谁要去跟他睡觉谁就去吧,反正我不去!”
由此营造出的神秘感吸引了更多人想去一探究竟,说到底,即便每天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可是这些人全都对白凤没有任何了解,他们只知道白凤愿意给他们看见的部分。
越来越人认识他的人,越来越多人不知道他的心。
此外,白凤还特别喜欢去光顾京城最大的赌坊“黄粱一梦”,每一次去他都要把身上的钱输光后才会离开,因为皇太子高洋得空时也会匿名光临此地,并且还会开出天大的赌注用以赌博。
白凤和太子就这样逐渐熟络了起来,这疯癫竖子根本不关心自己会输多少钱,反正有高家人会接济,他只管享受输赢的那一刻,丧失所有理智,无论是哭是笑都大喊出来,时常逗得皇太子捧腹大笑。
就这样过了半年,有一日皇太子奉诏而来宣白凤进宫觐见,随后高兴地对他说:“慕容姑娘成功诞下子嗣,父皇、司马国师还有慕容姑娘自己,大家都在等着你!”
是时白凤正在与人比武试招,只随意回问了一句:“太子殿下,可否容我记下这招式后再去?”
讲罢,白凤重又开始演武,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就连方才与他过手的小厮都觉得分外诧异。
“哼。”高洋冷笑一声,留下圣旨默默离开。
白凤舞剑舞得忘乎所以,最后在觥筹交错之间睡了过去。
符文涛自比武大会之后便一直以白凤的贴身护卫自居,实际上他们仍然是互相的朋友,并不是上级下属的关系。
见状如斯,符文涛在酒宴结束,众人散讫后,单臂将白凤从睡梦中揪了起来,怒骂道:“你不是喜欢练剑吗?看看你这些日子跟一群酒囊饭袋练的剑,可比从前进步分毫?”
话毕,符文涛让阿郁把龙鸣剑递过去,自己身无武器,只是一直保持着将要拔剑出鞘的姿势,杀气腾腾。
“你要做什么?”白凤茫然地问道。
“用你的剑,刺我,一击定胜负。”符文涛依然手无兵刃,仅仅握紧拳头,白凤就觉得难以招架。
“我醉了,打不过你。”
“你何止是醉了,你荒废了半年时光!你这个疯子,慕容小姐在那里等伱,你居然视而不见!”话音未落,符文涛重拳击出,白凤被打翻在地,昏昏欲睡。Χiυmъ.cοΜ
“你懂什么……我不这样,早就被他们弄死了。”
符文涛道:“我确实不懂,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好自为之吧!”
讲罢,符文涛收拾行李带上阿郁离开了府邸,就此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
白凤身边只剩下俞珂一人在默默守候着,她攥着仅剩下的两枚铜钱,每每历经过一次生死之际的事情,白凤都会拿走一枚,直到所有铜钱都被拿走,依照承诺,白凤再没有理由留下她。
她心中仿佛预知到能留在这里的时光也不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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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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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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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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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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