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县城,还有半个月就是过年,

  到了家之后,自然是一切随意,梅映雪如今已是陈家的人,除了跟陈建国一起回了一趟娘家,给家里送了些东西和钱,便整日在夫家待着,每日里陪着奶奶说说话,又或者做饭洗衣,却也甘之如饴。

  这天吃过晚饭,母亲和梅映雪一起收拾碗筷,奶奶和外婆去忙别的事,大爷爷点了一杆烟坐在火盆旁,将大孙子叫过去,

  “你跟小梅都结婚一年多了,怎么还没点动静?”

  陈建国刚开始愣了愣,正想问什么动静,随即反应过来,不禁嘴角微抽,顿了两秒,才说道,“是我的主意,想过几年再要孩子。”

  大爷爷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

  陈建国叹了口气,说道,“小梅一个人在北京,如果生了孩子,连个打招呼的人都没有,……”

  不等他说完,大爷爷便当机立断,“让你妈过去陪着。”

  陈建国呆了呆,继续挣扎,“只有儿媳妇伺候婆婆,哪有婆婆伺候儿媳妇的道理,再说了,妈不是还得上班吗,她是请假还是辞工啊?”

  大爷爷斟酌一下,“辞工大可不必,请半年假,照顾到断奶,再带回来养着就行,”

  说着瞟了大孙子一眼,“什么伺候不伺候,封建思想要不得,进了门就都是一家人,互相照顾是应该的,小梅生了孩子,你妈能不照看着点?以后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老了,你们能不打招呼?”

  陈建国眨眨眼,这老爷子不好忽悠啊,随即咂咂嘴说道,“那孩子长大,爸妈都不在身边多可怜啊,他不想我我还想他呢。”

  大爷爷眼睛瞪过来,“那你说说,要怎么办?”

  陈建国沉吟两秒,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等我调去北京了再生?”

  “呸,”

  大爷爷啐了一口,没好气地瞪着他,“我倒是不怀疑你能调去北京,但是鬼晓得你哪天过去,是不是运动会一天不结束,你就在那山沟沟里躲一辈子?”

  “那不能,”

  陈建国当即否认,转了两圈眼珠,说道,“大爷爷,你看我现在年纪还小,……”

  “小?”

  大爷爷眼睛瞪得老大,“都25的人……”

  陈建国立刻纠正,“周岁22刚过,还有9个月才满23。”

  “反正都一样,”

  大爷爷将手一挥,“总之,生孩子的事情必须尽快解决,再拖下去,下次就不是我一个人跟你讲好话,而是三司会审!”

  说着便气呼呼地站起来,背着双手离开。

  陈建国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也不是好话啊。”

  洗漱完回到房间,梅映雪已经铺好床被,钻进被窝里暖好床,见他过来,立刻往里面挪了挪,

  陈建国脱掉外衣上床,感受着被子里的暖气,将她轻轻抱住,“跟你说了多少遍,你自己睡就行,不用给我暖被子。”

  梅映雪侧躺着抱住他,看着他笑道,“没事,你说你的,我暖我的。”

  陈建国无语,闭上眼睛睡觉,

  过了不到两秒,梅映雪戳戳他胸口,“建国,我……想,”

  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陈建国睁开眼睛看着她,却见她满脸通红,顿时反应过来,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想要孩子了?”

  梅映雪将头扎进他怀里,“嗯。”

  陈建国眯着眼睛想了想,“是不是妈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

  梅映雪立刻否认,“妈什么都没说,就是我自己想要了。”

  陈建国一看就明白,绝对是母亲跟她说了孩子的事,

  缓缓呼出一口长气,他想了想说道,“这样,最多再等5年,5年后,不管情况怎么样,我都想办法调去北京,跟你在一起,到时候我们再要孩子,好不好。”

  梅映雪扎着脑袋,闷闷不乐地说道,“还要5年啊。”

  看着她神情黯然的样子,陈建国想了想,突然笑道,“你在想什么?”

  梅映雪也不抬头,“没想什么。”

  陈建国呼出一口长气,轻轻抱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让我好好想一想,有什么办法可以两全其美。”

  原本他就是打算等过了运动会,自己跟她团聚之后再要孩子,但是现在看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了,不管是家里人,还是小梅,都不会乐意等那么久。

  梅映雪抬起头看着他,“什么两全其美?”

  陈建国低下头笑道,“你在北京,我在乡下,你要是生了孩子,要么放回来给爸妈带,要么自己一个人在北京带,放回来你舍得吗?”

  梅映雪想了想,然后摇头,“舍不得。”

  陈建国笑道,“让你一个人带,我也舍不得,舍不得孩子,也舍不得你那么辛苦。”

  梅映雪顿时喜笑颜开,将老公紧紧抱住,“我不怕辛苦。”

  陈建国哈出一口长气,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轻声说道,“让我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就提前回北京,或者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反正不会让你等太久。”

  梅映雪笑着点点头,“嗯。”

  陈建国笑了笑,却不禁有些头疼,

  当初送梅映雪去北京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想过会跟她在一起,可是现在首都是风口浪尖,如果说全国哪里最危险,一个是上海,另一个就是北京,尤其是他这种文化名人,如果在北京抛头露面,大概率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向运动员靠拢,要么成为被挑战的对象,

  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纠结。

  他不能去北京,那把梅映雪调出来呢?

  可是梅映雪如今是文工团的干部,没有合适的人和渠道,是那么好调的吗?!

  头疼。

  想了半天也没结果,他索性不再想,闭上眼睛睡觉。

  在家里踏踏实实待了一个月,和往常一样,他将梅映雪送到省城火车站,让她自己回北京,自己则乘车回龙山,

  临上车前,梅映雪突然说道,“建国,你说我退役怎么样?”

  “退役?”

  陈建国愣了愣,“那多可惜啊,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文工团的兵也是兵,按照规定,满三年就可以退役,而现在梅映雪正好满三年,确实达到了退役的条件,

  只不过如今梅映雪身为文工团干部,而且唱歌又是她自己喜欢的事业,就这么退出来,确实太可惜了。

  梅映雪低着头,轻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在团里事情也不多,轮换着下基层演出也挺累,如果退役了,回到家里,我可以照顾一下家里,然后也不会影响生孩子。”

  得,还是为了生孩子的事。

  陈建国摸了把脑袋,沉吟两秒,说道,“这样,你先别急着下决定,让我想想办法,最晚等下次我去找你的时候,咱们再做决定。”

  梅映雪抬起头来,笑着点点头,“嗯,知道了。”

  陈建国郑重其事地警告她,“不许自作主张,你这身军装脱下来容易,再想穿上可就难了。”

  梅映雪举起右手,“向李先生保证,一定听你的。”wWW.ΧìǔΜЬ.CǒΜ

  陈建国这才笑了笑,将行李包递给她,“上车吧,到了给我写信。”

  “嗯,”

  梅映雪抱着行李,对着他依依不舍地挥挥手,才转身上车。

  陈建国眼看着火车开走,才呼出一口长气,这事儿要怎么办呢?

  带着这个问题,他也回到了龙山11队。

  刚到队里,就被罗队长叫了过去,“这次去得挺久啊,三个多月,怎么不等开春了再回来。”

  陈建国坐在火盆边,行李包放在一旁,看着罗队长笑道,“看你心情似乎还不错,那批知青都还可以?”

  罗队长叭了两口烟,似笑非笑地说道,“可不可以,那要看跟谁比了,反正比不上你们那一批。”

  陈建国哈哈一笑,“这话说的,谁能比得上我们啊。”

  罗队长眯着眼睛,“说来也怪,你们这批知青里面出了好几个不普通的,你就不说了,小怪物一个,”

  陈建国顿时不乐意了,“我怎么小怪物了?”

  罗队长瞟了他一眼,“那得问你自己啊,你心里就没点数?”

  陈建国撇撇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下一个。”

  “哼,”

  罗队长呲笑一声,继续说道,“吴小燕虽然是个死脑筋,可也是个干实事的,认准了就要干到底,这样的人,是干革命的料,还有夏亚楠,那丫头看着就不简单,多半是干部家庭出来的,……”

  陈建国惊讶地看着他,“哟,您看出来啦?”

  罗队长轻哼一声,“我是没见过世面,可眼睛不瞎,普通家庭可培养不出这么好的苗子,你看看那秦怡珍、韩玉梅、孙丽莎,这些人哪个比得上她?”

  “嗯,是这么个理,”

  陈建国点着头,“还有呢?还有别的人才没有?”

  罗队长想了想,“还有一个李友,你别看她老是跟在吴小燕的后头,可这丫头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说着神秘兮兮地身体前倾,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最后还是将手一挥,“算了,反正你只要知道她很厉害就行。”

  陈建国眨眨眼,他还是没想起来李友哪里厉害了。

  “最后就是姜丽丽,”

  罗队长抽着烟,吧唧着嘴说道,“可惜,这孩子不知道攀上谁的高枝,竟然被调走了,”

  陈建国瞟了他一眼,“你说话就说话,老是看我干什么?”

  罗队长撇撇嘴,“没什么,我斜眼病犯了。”

  陈建国,“哟,这种病倒是头一回听说。”

  “哼,”

  罗队长又哼了一声,才继续说道,“本来以她的出身,生产队是没打算放人的,大队队长还惦记着明年托我说亲,把姜丽丽介绍给他家的侄子,咱农村不讲那些个东西,只要踏实肯干、模样周正能生养就行,

  也就是你陪着她去办手续,你的本事别人不知道,我清楚得很,为了不让大队长家里突然多出一窝蛇,少掉几只鸡,我也就只能劝他利索点放人。”

  陈建国嘿嘿直笑,“这么说还是多亏您出马了。”

  罗队长视线瞄着他,“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老头子也是不想多事而已。”

  陈建国仰头哈哈笑了两声,“三爹明鉴。”

  罗队长眼睛微眯,“怎么着,他要是不批,你还真打算放蛇?”

  “那不会,”

  陈建国矢口否认,“我可是五好青年,哪能干那种事。”

  “信你才有鬼。”

  罗队长嘀咕了一句,决定还是将他供着,随即说道,“这批知青说是一月份就过来,我连知青楼都给他们腾出来了,里里外外是打扫得干干净净,你猜猜,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陈建国又伸出手掐指一算,“不是初九就是初十。”

  罗队长愣了愣,“有人跟你说过。”

  陈建国转头看向他,“听你这口气,对他们这些人似乎看不上,而且也不是一月份来的,既然如此,就说明这些人不是什么积极分子,那他们也不会很早就过来,

  再一个,我刚回来这里,还没有把行李包放回去,就被你拉进来听你发牢骚,说明他们应该来了一段时间,

  这样一对比,就比较好猜了,今天是正月十五,他们来了应该有一个星期左右,所以才猜要么初九要么初十。”

  罗队长比划一个大拇指,“还得是你,竟然能掐会算,你说你是不是个小怪物。”

  陈建国拍拍大腿,“小怪物不小怪物的都没关系,你倒是说说,这些人都什么个情况,我也好提前躲着点。”

  一听这话,罗队长不假思索地伸出右手,掰着手指说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六畜不辨、七事不明、八音不全,刚来第一天,两个姑娘把厨房的一口铁锅和一只陶罐都给砸坏了,”

  陈建国立刻问道,“故意的?”

  罗队长迟疑了一下,“那倒不是,干活儿的时候弄坏的。”

  陈建国点点头,“还有呢?”

  罗队长继续说道,“挑个水把脚崴了,水桶摔坏一只,煮饭煮了个夹生,结果好几个人吃坏肚子,还有一个跑去后山,让大鹅追赶了半个山头,哭的稀里哗啦,两三天没缓过来。”

  陈建国看了看他,“还有呢?”

  “还有?”

  罗队长吹胡子瞪眼,“这还不够?”

  陈建国却哈哈一笑,“我还以为他们怎么了呢,原来就这些,还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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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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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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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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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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