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英盛饭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盛满一碗饭,端到陈建国面前,坐下后不解地看着大爷爷,
“咱们不是已经办了好多届扫盲班了吗,我现在都会看报、写信了呢,怎么还要办?”
不等大爷爷说话,爷爷就在一旁说道,
“你是脱盲了,还能读报写字,可好多跟你一起上过扫盲班的人,之后又不好好学习,一个个地‘返盲’,学了跟没学一样,
再加上前几年棉纺厂在不断壮大,新招了不少工人,这些工人一个个都是睁眼瞎,扫盲班的师资力量有限,有些人就没能顾得上,他们也都是要进扫盲班的对象,
这次领袖做了指示,号召大家努力学习科学知识,为赶上世界先进科学水平而奋斗,
要是连字都不认识,还怎么追赶世界先进科学水平?”
说着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抹把嘴说道,“我看老李的决定还是有道理的,就像上次咱们从上海买回来的新机器,人家一个晚上就能够装好,还能调试好试生产,
可咱们呢,现成的机器,还摸索了十来天才能用,这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要是咱们也能培养出几个工程师,还会发生这种事吗?!
趁着这次全县搞新一轮的扫盲运动,我们一定要把整个棉纺厂,包括职工家属在内,实现全部脱盲!”
奶奶正吃着饭,听到他的话,不禁愣了愣,呆呆地看着他,“咋地,连家属都要求脱盲啊?”
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要跟孙孙这些小孩子一样去学认字?
那像个什么话?!
爷爷看着她,非常硬气地说道,“这是领袖的指示,你敢不听?”
“那,那,”
奶奶还想争取一下,放下碗筷说道,“那领袖也没说,哦,你张兴兰一定要识字啊!”
陈建国在一旁吃着饭眨眨眼,原来奶奶叫张兴兰吗?
这名字不错啊。
他却不知道,这是当时大爷爷把爷爷一家都带进了小县城,在登记名册的时候,因为没有自己的大名,只有一个“小兰”的小名,人家棉纺厂的登记员现场给她起的,
在这个年代,很多成年女性的名字都是这样来的,xǐυmь.℃òm
没办法,即便是在农村里面,也会有村民大会、全村妇女大会这种时候,每次开会都要登记,很多女人没有名字,那能怎么办呢?
只能由登记员现场给人起名字,
而且新中国和民国不同,女人可以用自己本来的姓,不能用夫家的姓,还不能起像王李氏那种名字,
王李氏是有民国身份证,
对,民国就有居民身份证了,哦,是“国民身份证”,内容还挺详细,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本籍、寄籍、号码、字号、发证日期……这些都有,
本籍就是我们现在常说的籍贯,寄籍就是现住地址,瞧瞧,是不是很详细。
除了身份证还有户牌,也就是新中国的户口本,
在有条件的地方,比如上海,还会在上面设计贴照片的地方!
人家王李氏就是有这样的身份证,所以可以一直沿用,就没有改名,但张兴兰当时可没有登记造册,
应该说当时的农村女人绝大部分都没有领过身份证,所以登记的时候,就按照新规矩来,
比如说娘家姓什么,姓张的,那就在后面再由登记员给加个字,
一般男的就用兴、旺、建、平、光这类,
对,男的也有没名字的,也是由登记员现场起名,
然后女的就用梅、兰、竹、菊这些,
若是自己本身有小名的,也会用上,
再就是遇上同姓比较多的,就加个字混着用,
张兴兰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奶奶这句话一说,大爷爷和爷爷差点一口酒都喷了出来,
爷爷咳了两嗓子,指着奶奶笑骂道,“要是领袖能认识你张兴兰,那可是咱陈、张两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大爷爷好不容易喘过气,对着奶奶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不想学也不行,这是硬性任务,而且不是棉纺厂一家的,
我打听过了,这次是地委下达的任务,每个县都必须完成,”
说着看了看其他人,“机关、工厂、医院这些,就以单位为组织,没有单位的,就以街道、公社为组织,不能丢下一个,”
随后又看向奶奶,笑道,“别说你,人家报纸上都登报了,新疆那边八十多岁的老牧民都在学认字,教他们的还是两个小学生,你才多大,还能不如他们?!”
八十多岁了还学认字啊?
还让小学生给他们当老师?
奶奶一听这话,瞬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马秀英放下碗筷,对着奶奶笑道,“妈,没事,您要是在课堂上学不会,我晚上回来帮您学。”
奶奶满脸纠结地重新拿起碗筷,愁眉苦脸地说道,“那我也学不会啊,前年厂里那个扫盲班我又不是没去过,这学不会就是学不会,能有什么办法?”
“怎么就学不会了,”
爷爷瞪着眼说道,“你不是学会写名字了么,全家的名字还都会写呢。”
“那哪能一样?”
奶奶也眼睛一瞪,“我没事就把户口本拿出来看,全家人的名字都在上头呢,这要是还学不会,那就不是笨,是傻!
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你让我干活那没问题,让我学认字,还要会写会读报,那不要我的命吗?!”
这回大爷爷和爷爷都没笑,
大爷爷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听说,部队上有个文化教员,叫做祁建华的,他研究了一种速成识字教学法,能够快速帮助战士在几个月内认识一千多个字,
要是他这个学习方法能够得到推广,那就好咯。”
轻轻叹了口气,大爷爷端起酒杯正准备喝酒,突然看见陈建国抱着饭碗,眯着眼睛在想些什么的样子,不禁笑道,
“小孙孙,你们在学校,有没有什么好的学习办法啊?”
听到大爷爷在问自己,陈建国回过神来,眨眨眼说道,“学校的吗?没有啊,就是每天学几个字母,一个月就学会了,然后就开始学背诗、学生字。”
大爷爷笑了笑,他也就随口一问,逗孙子好玩的,那学校有什么好办法,他能不知道么,
可紧接着,就听见大孙子说道,
“不过,要是帮奶奶学认字,我倒是有个好办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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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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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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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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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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