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走了安瓷,送走了你母亲,正是因为我知道人世多遗憾,所以才希望你不要太固执了。”
“当初瞒着你改了你的志愿,这是我的私心,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从来没有怪过我。”
“弦伶,我不能叫你母亲,我的念安不放心。”
“人生于世,当行正道,光明磊落,无愧于心,不是你的,不能强求。”
“如果她喜欢你,你也像个男人堂堂正正的追求她,我无话可说,可你把她当做什么?当做你的寄托吗?你想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你现在有足够的能力,足够的本事做到曾经做不到的事吗?”
“弦伶,你在诱哄她。”
披着温柔的皮囊,投其所好,仿佛他当真是喜欢她的,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根本就将她看作了填补遗憾的容器。
“你一见钟情的,究竟是她,还是你透过她,看到了他人?”
你那一眼看见的,究竟是阳光下的少女,还是你一直想要看见的’自己‘。
被爱的人在失去爱的人眼里,仿佛夜空中的月亮,她什么都不说,就叫他生了满腔的艳羡。
王弦伶猛然站起身,手握得极紧,微微发着抖。
陶老爷子瞬间红了眼,微微起身来到他面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弦伶,是我的错,是我将这些事说得太晚了。”
可是他又太清楚,王弦伶如果早知道这件事,即便他改了志愿,他也要去做想做的事情。
甚至是被这份痛苦裹挟,直到被仇恨结成参天大树。
当初的事,陶老爷子已经不想追究下去了,甚至连陶念安真正的死因都已经不敢想了。
太阳总有背过身的地方,他已经听着,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折在里面,他有私心,他要将弦伶好好带大,看着他娶妻生子,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温情夜里睡得早,恍惚间却被外面的风雨声吵醒。
她打开了灯,来到了窗前,看着窗外摇晃的树丛愣神。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睡觉,却从来没有这样不安稳过。
“温小姐,你在休息吗?”
温情侧过头,认得那是管家的声音,她没有动,“什么事?”
外面接着道“我家老先生想见见您,弦伶也在。”
等到温情换好衣服打开门,才发现外面乱得很。
医生护士匆匆忙忙的经过她的面前,管家却是极稳,“温小姐,只是老先生犯病了,我们走吧。”
等到了房里,王弦伶正坐在老人床前,手里还握着老人的手。
见她来,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示意她坐到另一张空着的椅子上。
陶老爷子慢慢转过头,看见她来,也伸手向她招了招手。
温情不再推辞,坐到了王弦伶的旁边。
“好姑娘,这么晚叫你过来,打扰你睡觉了吧?”
温情见他脸色不大好,眸中闪了闪,笑着摇了摇头,“我被雨吵醒了,正想看会书。”
陶老爷子笑了笑,又把目光看向了王弦伶,只是他病了,动作不算敏捷,“弦伶,你好好和温情相处,她能做我陶家的儿媳妇自然是很好,做不成,你也不要固执。”
然后又看向温情,“我本来以为他哄我,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但是你也不要有负担,我也追求过他的外祖母,追了整整七年,论的不过是心甘情愿罢了。”
温情温声道“我会好好试着和学长相处的。”
陶老爷子疲倦的闭了闭眼,然后别过了头,示意他们离开。
出了房门,王弦伶就主动开了口。
“温情,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夜色深沉,外面雨声渐大,寒意渐起,王弦伶站在灯下,眉眼间有一股说不出的冷。
就是这样一幅清冷的样子,说着这样温柔缱绻的话。
“只要你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
就像当初她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一样。
王弦伶微微一笑,清冷便化作了星河。
“温情,我就当这是真的了。”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等回了房,温情没有再折腾自己,只是这一觉始终不太安稳。
第二天起来时,外面已经大晴了,连带着昨天晚上吹掉了枝叶也早就被清理干净。
她才下楼,就看到王弦伶给陶老爷子盛粥,两个人气氛好像变了些,又好像没有变。
只是陶老爷子生了病,腿脚不如之前灵便,这会就换上了轮椅,见她下来,老人很开心的冲她招手。
“温情,来吃饭了。”
温情坐下的时候,王弦伶也给她盛好了粥,然后又细心的给老人夹菜。
“温情,昨天下了一夜的雨,你该和弦伶去后山看看,那里有一处露台,可以看见远处的几处山峰,如果没起雾,还能看见峡谷,你不是爱画画吗?等下叫弦伶陪你去。”
王弦伶此刻也看了过来,眸中多了几分笑意。
“好呀,那等下我就去准备东西。”
陶老爷子连连点头,忽然往前凑了凑,笑眯眯的,“我扯着老脸向你讨一幅画,我妻子很喜欢这些,想给她看看。”
温情来之前,温川竹就跟她说过老人的事,知道他们很恩爱,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我画得不好,您不嫌弃就好。”
老人高兴极了,连连摆手,“我一个大老粗不懂这些,哪里有嫌弃的资格,弦伶说你很有天分,你不要谦虚。”
这顿饭就在陶老爷子的提到当年上战场的事中过去了。
温情只知道他是一个老兵,还是一个真正上过战场立过战功的老将军。
可是真正听他提到战场上的艰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动容。
“我妻子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起。”
不仅还不起,还叫她唯一的女儿早早离世。
老人见温情脸上有些伤怀,便住了口,不再说下去,催促着王弦伶带她去后山。
“山路难行,你们带好雨衣,不要贪快。”
然后又嘱咐温情,“有索道上去,你要是不想走也可以顺着索道上去,只是景色比不上山中了。”
温情自然是想要亲自走一走的。
王弦伶让人把东西从索道送上去,自己带着她慢慢登山。
昨夜雨大,青石板路上有些泥泞,两个人也走得慢,时不时也会提到一些专业的事。
温情发现,王弦伶提到专业的时候,认真又善谈。
见她许久不说话,王弦伶也没有再说话。
静谧的山中,就只剩他们两个人呼吸的声音。
“温情,你的眼睛很漂亮。”
这话来的突兀,至少对她来讲。
王弦伶却好似只是说说,说完就别开了眼,继续走在前面,一手拉着她,一手拨开两边倒过来的草丛。
山中景色果然如陶老爷子所讲,青苔蔓延到树根上,目之所及,都是绿,还有千姿百态的枝丫,在朦胧的雾气中,极清幽又有些诡谲。
温情轻轻拉下一根枝丫,见到了花的真面目。
是一棵绿萼梅,只是它生长自由,带着山中独有的清雅。
温情松开手,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学长,这里很美。”
这种直冲视线的带有独特的美,正是她一直在追寻的美。
不是插在花瓶的花,也不是种在花园里的藤蔓,更不是看似自由生长实则时时被修剪过的庄园里的植物。
无所畏惧,不顾一切,带着野蛮的美。
她看着花,王弦伶看着她。
心中那团疑惑终于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他看错了。
温川竹也错了。
他们都以为她是需要保护的,是柔弱的,是林中迷失的小鹿,是枝头的茉莉。
想到这里,王弦伶有些失笑。
“温情,我很期待你的画。”
王弦伶背上背着她的工具,当下就拿出来,做好了支架,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地方,看着她作画。
山中静谧,却有风声,有水声,有鸟虫之声。
或许还有花开的声音。
王弦伶就坐在她身旁,有些慵懒,却又优雅。
他开始审视自己,审视温情。
或许那一见钟情之中,的确带了关于他自己的情绪,但是他又清醒的知道,知道自己如何被吸引。
温情是一个被偏爱的人,她坐在那里,他就知道她拥有自己渴望拥有的一切,羡慕,期盼让他停在了那里。
他清醒理智,却又被她吸引,这是除去已知缘由的未知因素。
他知道梵高的生平,知道他创作时的背景,甚至是能够隔着画去探究他的情绪,可是在这些已知缘由之外,他依旧会被那些未知的迷雾所吸引。
温情就是已知和未知的集合。
王弦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温情并不是真正的人,不是和他一样真实的人。
温情停下笔的时候,侧过头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微微愣了愣,然后笑着将自己的画递到他面前。
“学长,请赐教。”
等到他们爬上去,已经到了下午,温情的脚上沾满了泥,连身上都溅了许多。
王弦伶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两个相视一笑,竟然也生出了几分患难与共的默契来。
山上风大,温情也见到了老人所说的景致。
只是比老人形容的还要美。
山峰层叠,云雾缭绕在山腰,峡谷之中河水蜿蜒,仿佛一条绿黄相交的丝带。
“这里太美了。”
温情欣喜的将画板背起,顾不上喊上王弦伶,自己就奔向了想要去的地方。
王弦伶还没来得及拉住她,温情就跌在了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半天才回过神,还是王弦伶过去把她扶起来,温情这会也绷不住笑了。
这笑和平时的半点不像。
王弦伶便也跟着笑。
“这里滑的很,得等他们把干土送过来。”
温情却是等不及,索性就这样一屁股坐在地上。
见她这样认真,王弦伶也忍不住坐在旁边,跟着画了起来。
两个人被管家喊起来的时候,裤脚和身上是干了,可是屁股上却是一团湿,连忙催促他们去洗澡换衣服。
温情不好拂了老人家的心意,只好将东西放着,匆匆去洗了个澡,换了衣服过来。
过来的时候,画架和画笔颜料都准备好了,连地也是干的,旁边还支起了烧烤架。
管家正把食材一批一批的装好,大有一副你们接着画,我来给你们烤,今天管饱的趋势。
“学长,那儿可以去吗?”
王弦伶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是另一侧,“那里是茶园,只是很久没有人去打理了。”
温情笑道“是你家的就好,你跟我去,还是就在这里接着画?”
王弦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让人跟着他一起搬东西。
“我们画完就回来。”
管家看着两个人就这样急匆匆的走了,无奈的将手里的食材搁在了烧烤架上。www.xiumb.com
“先生还真是猜中了。”
弦伶实在还是有些孩子性。
但是手中却是熟练的把东西翻面。
等到香味出来,陶老爷子也被推着过来了。
他看着远处两个年轻人的模样,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我就说,您装病这招肯定管用。”
陶老爷子得意的看他一眼,“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我倒也不全是装病,我这身体,不中用咯。”
骗王弦伶,实实在在是为了打开王弦伶的心结。
别人都说王弦伶稳重心思重,他自己教出来的孩子,他能不知道王弦伶的心思。
聪明有余,却依旧是孩子心性,做事只凭喜好,喜欢就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东西拿去换,小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他不把弦伶逼一把,恐怕以后在一起了,也不是什么好姻缘。
现在弦伶自己知道什么是喜欢了,他总算是放心了。
他在这里感慨,悲春伤秋,谈感情,说姻缘,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模样。
管家却早就回到了他的烧烤架前。
“先生,你是要孜然加辣还是微微辣?”
陶老爷子连忙应道“加辣加辣,微微辣怎么吃,还有胡椒粉也多放些。”
管家这才笑呵呵的把一串牛肉粒递过去,“要我说,您就是操心多了,弦伶只是谈恋爱,干嘛非得操这个心,年轻人,总要长大的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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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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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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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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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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