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阳光再也没能穿透厚重的云墙,昏昏沉沉。
他经常来这里,那些堵在心里的错乱的荒谬的急切的情绪,在这里得到了安抚。
其实他没什么话要和她说的。
所有要说的话,林悄悄都听过了。
夜里的墓园死寂得有些惊悚,雾气渐渐起来了,连空气都变得潮湿起来。
他就这么坐在林悄悄的旁边,就好像真正的陪着她一样。
施朗过来找的时候,魏青禾靠在林悄悄的墓碑上睡着了。
旁边是空了的酒瓶。
他认命的把酒瓶放在旁边的袋子里,然后让身后的司机把他扶起来。
一个司机一个助手两个人才勉强把人弄走。
等他们走了,施朗才跨上台阶,看着四个墓碑,轻声说了句改天再来看你们。
回到车上的时候,魏青禾已经醒了。
垂着眼眸就这么坐着。
“你有空也去看看陈叔叔吧。”
虽然嘴里吐槽陈少华,可是真的看到他的时候,施朗这个早就接受结果的人都觉得残忍。
陈少华喜欢权利,却从来是选择与志向不同,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先是置办了父亲的葬礼,不到一年,又要亲手置办儿子的葬礼。
仅仅是一夜之间,他保养得宜的头发白了半数,神情憔悴,再不复之前的意气。
从前他那样在意自己的体面,捧着陈言白的骨灰时,竟也踉跄着扑在了地上,摔了一身的泥水。
“过几天,你也替嫂子去林家拜访一下。”
魏青禾这才有了些动静。
嗯了一声,打开门就要下去,只是脚步软得很,司机要拦,被施朗拦住了,他看着车外脚步有些踉跄的男人,“随他吧。”
魏青禾就这么走着,深一脚浅一脚,郊外的路在细雨的浸润下已经泥泞了。
他看着这路,就好像当时和林悄悄走在那个去上课的山路上一样。
酒意还没有散,却也没法让他再昏沉下去。
他弯着腰,双手扶在膝盖上,慢慢喘着气。
只是怎么喘都觉得呼吸不痛快。
只是施朗的话还是留在了他的心上。
他得去看看叔叔阿姨。
魏青禾来到林家的时候,正看见几个人正在往外搬东西,他心里一紧,车也顾不上了,熄了火就往院子里去。
林爸爸和林妈妈正指挥着工人打包东西。
还是林爸爸听见了动静,转过身,看见是他,才擦净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看见老公迅速泛红的眼眶,林妈妈也感觉到了什么,往后看过来。
三个人相顾无言,还是林爸爸说了声屋子坐。
林爸爸一早就见过他的。
好几次都是他把悄悄送回来。
他总以为悄悄那副假小子的模样找男朋友是没什么指望的。
“我来看看叔叔和阿姨,这是……这是要搬家吗?”
提到这些,林妈妈就沉默了,红着眼睛哽咽了一下,脸上却始终维持着体面的笑意。
“难为你想着我们,我们想……想离悄悄近一点,这在市区,过去不方便,她爸爸年纪大了,以后总有开不了车的时候。”
这个决定,他们一开始就定下来了。
只是怕悄悄才走,找不到回家的路,一直拖到了现在。
现在他们也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准备把这套房子卖了,搬到离悄悄近一点的地方,以后每天溜溜弯就能去和她说说话。
林爸爸起身想找杯子,只是现在房子里一团糟,魏青禾连忙起身将他拦住了,“叔叔,别麻烦了,我路上喝过了。”
林爸爸点了点头,又看着外面的工人。
“你要是方便,就跟温温说一声,等她事做好了,回来看看悄悄,那孩子就乐意黏着她。”
林家父母是知道温情现在做的事是要保密的,几乎不和外界联系。
只是他们要搬走了,就怕那孩子回了家,找不到地方。
提到温情,魏青禾张了张口,却没能把话说出口。
还是林爸爸瞧出了异样,想到了什么,慢慢支起身子,眼里的泪忍不住滚了下来。
“她也没了?”
两个孩子,都没了?
林妈妈红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到谎言的影子。
魏青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林家的,那些安慰的话说得嘴里泛苦。
转过街角,就是那所高中,现在正值放学的时候,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庞就这样肆意的蔓延到各个角落。
三三两两的结着伴,涌入那些平时没时间去的地方,凑在一块商量着,讨论着。
他看见一个跟高中时的悄悄很像的女生,她正激动的把一本漫画书分享给同伴,一边笑,一边不好意思的捂住脸。
街道边还有零散的路边摊,热油滚在火上滋滋作响,食物的味道伴着各种香料散开。
他听见那些孩子在叽叽喳喳的聊着天。
说他们喜欢的明星,说他们的八卦。
他记得林悄悄说过,路边摊边走边吃味道最好。
她出任务的时候馋的不得了,师父就会在任务结束后给她戴上一份。
有时候任务时间长,饿得狠了,她就会一边啃着干巴巴的面包,一边嗅着味道当自己吃过。
那时的林悄悄双眼亮得惊人,视线落在他身上,身上就是暖的,放在他手上,手上就是烫的。
有一次他过来找她,她刚好在出任务,隔着两米多用一颗白菜把人砸到了一边臭水沟了,然后开开心心的再把人从沟里拽出来,一把铐住。xǐυmь.℃òm
一身的臭味,她却好像得到了天大的宝藏。
然后一把把他抱住,俏皮的冲他笑“魏青禾,这味道上不上头?”
他找了关系,也去了她的地方。
去办公室等她想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却隔着玻璃看她挨批,一边被她师父骂得狗血淋头,一边还装傻卖乖的说好话。
出来了又是一副面孔,有模有样的学她师父训人的表情。
傻悄悄,他说是一时新鲜才和她告白的,时间长了心里把她当兄弟,她真就信了。
只有她觉得自己没有魅力。
可是连女孩子都喜欢她。
抓色狼就抓色狼,还把人家小姑娘公主抱抱到了车上。
把人家放他车上,自己转身就去摁人了。
等他板着脸一声不吭把人家吓哭了,连推带踹把他踹到了一边,自己去哄小姑娘去了。
小姑娘就这样赖着她,他在太阳底下晒了个把小时才把人家挪走。
最后一次任务前,她说等她回来了,师父给她开小灶,帮她把那个人的资料给她。
他那个时候才知道,她喜欢的人找了这么多年压根没见到影子。
她当时那样高兴,高兴到把那一身通勤服洗了又洗,熨了又熨,连开场白都练习了好久。
“你好,我是林悄悄,你可能不记得我了……这样不好,太生硬了。”
“我是林悄悄,你肯定不记得我了……这样太傻了。
见到你太开心了!……太自来熟了。
我找了你好久,终于见到你了,我是因为你才当了警察……听起来太像变态了。”
怎么说都不满意。
“魏青禾,你就没自己的事吗?天天往我这边跑?”
分明是自己紧张,见不得他在旁边喘气。
可是埋怨归埋怨,他这个走关系进去的编外人员好歹算是黏上了,他参加不了这种行动,只能在局里等她。
他后悔自己没有多问一句,哪怕一句,也许问了,那一天林悄悄说不定能留下来。
他只想着她自己去找人,等她把人找出来了,再分个上下。
可是凭他的了解,又觉得这种想法好笑。
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哪怕知道了魏青然的消息,她该出的任务也依旧会出。
林悄悄走之前还想着给温情留言,她说,亲爱的温温,我很快就要见到他了。
那么,亲爱的悄悄啊,你见到他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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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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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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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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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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