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山水,日夜奔来,不过是想见一面,可是真正的见到了,却又相顾无言。
江言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了,脸上还沾着泥土,总是含笑的眼睛此刻只有克制的刻意的疏远。
温情慢慢起身,走上前,如同以往一般,替他擦去脸上的尘土。
明明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却又不得不克制,去疏远,去忘怀。
“你怎么过来了?”
江言看着她,看着她有些发红的眼眸,看着她苦涩的笑意。
一把上前将她用力的拥入怀中,“我只是很想你,很想和你告个别。”
温情靠在他肩上,没有推开他。
“江言,你记得我说的话吗?”
“我不想你抱憾终身,我希望你快意余生。”
明明是一句戏言,是他同许多女子说过的口头禅,只有她会这样认真的听进去,同他说,希望他快意余生。
“我记得,都记得。”
所有的话,他都记得。
温情从他怀中出来,拉开了距离“江言,你回去吧,我把他交给你了。”
“我跑死了三匹马,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能见你一面。从前我说过的许多承诺,我都做不到了,温姑娘,我从不后悔遇上你,也不后悔这一次来见你。”Χiυmъ.cοΜ
我只是很遗憾,很遗憾无法再出现在你面前。
我只是有些后悔,后悔带你去江南。
“温姑娘,我来同你告别了。”
江言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的眼睛因为多日的疾驰而发红。
奔赴千里,是为了告别,也是为了见最后一面。
从此往后,她如同温月娘困死在这药王谷中,自己也要像江舒衍一般困死在江家那个牢笼之中。
“温姑娘,若有来世,希望我们不做亲人,而是做素未相识的陌生人。”
如此,他就能光明正大的,与她相识相知,问她愿不愿意成为自己的妻子。
“好,做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像是说定了一般,江言有片刻的释然,却也不过是真的以为来世能重来带来的释然。
“江言,我要死了。”
这是江言第二次听到有人这样跟自己说。
上一个,是江舒衍。
“我以为我们见不到了,可是你来了,我真的很高兴。”
“江言,你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快意余生。”
温情的口中便慢慢溢出了血。
她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
“我本来以为,自己只能和你在梦里见面了。”
从回到药王谷,她就常常梦见他。
午夜梦回,她总以为他们还在去江南的马车上。
车外是蜿蜒的山路,翠绿的山林,碧绿的河水,车内是他在给她说江南茶馆的说书人。
可是江言来了,她就很高兴。
不用在冰冷的石榻上等着他入梦,即使是来告别也没有关系。
“我知道,我知道,你告诉我解药在哪里?”
温情被他扶到了石榻上,“没有解药,是蛊虫,江言,不要难过。”
可是如何不难过,叫他如何不难过。
所有的人,所有他怨恨的,可怜的,依赖的,喜欢的,都要一个一个在他面前离开。
“江言,我没有怪你,我很高兴你来,能见你最后一面。”
“你在江家待得不开心,我知道,如果你愿意,就离开那里,去做你想做的事,你没有任何过错,是我们,是我们欠缺了一点缘分。”
“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的侠客梦,你说你做侠客,我做你身边的大夫,你受伤了,我就替你疗伤,你要教我们的孩儿……教他读书习字,教他做天下最开心的人。”
“我都记得,只是我要先走了,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药王谷的桃花早已经谢光了,已经结满了青绿的果子。
江言陪着她,同她说起江南采莲子的事。
“温姑娘,你喜欢我,是不是?”
除了风声吹过,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他曾经描绘过的,所有关于未来的事,突然停在了今天。
所有关于未来的期盼,戛然而止。
江言回到江南时,温从柳在江家门口溜达很久了。
见他终于回来,只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柳重重在一旁推他,他这才勉为其难的开口,“听说,你是我那个便宜爹外面生的儿子?”
江言把他带回了家,温从柳看着三个牌位,目光落在温情的牌位上。
柳重重紧张的看着他,生怕他想起来。
但是温从柳的技术还是很好的,只是觉得眼熟,恍惚间闪过一个女娃娃的身影。
想来,就是他的便宜姐姐了。
“既然你回来了,我就该与说一说家产的事了。”
柳重重扶额,就知道温从柳的德行,必定是要说这个的。
江言没有意外,神情有些落寞。
“江家都归你。”
这倒是将温从柳诸多的言辞堵在了嘴里。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大方。
“你是不是有病?要死了?”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柳重重死死的在他腰间一掐,恶狠狠的瞪着他。
温从柳皱眉,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我也不用这样多,对半。”
江言却是认真的将江家的令牌放在桌上。
“从今往后,有劳你去祭拜。”
头也不回的拿着剑出了门。
温从柳的眉头皱了又皱,“他是不是有病?”
柳重重连忙追出去,“江公子!”
江言停在门外,未曾转身,“柳姑娘,多谢。”
那以后,柳重重再也没有见过江言,只听说江湖中有一位武功极好的剑客。
就在柳重重生产那日,温从柳想起了过往。
柳重重一边生着孩子,一边喊他,“你要回去了,就休想再见到我们母子!”
温从柳便停住了,“柳重重,我没有姐姐了。”
他体内的,是母蛊,一旦取出来,子蛊就会死在宿主体内,化为毒药,再也取不出来。
原本有了这对母子蛊,他们只要离开了药王谷,也会武功尽失,一天比一天虚弱。
姐姐用子蛊引出了他体内的蛊虫,就是替他去死,履行当初母亲应允药王谷的承诺。
一命换一命。
“柳重重,我没有姐姐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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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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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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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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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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