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庞德四十左右的年纪,留一把山羊胡,身形偏瘦,面相瞧着有些阴郁。
他目光掠过谢知非,最后落在晏三合的身上,一脸漠然道:“找我何事?”
谢知非掏出五城的腰牌。
“指挥使谢知非,这一位是晏三合,我们找你问一问郑唤堂的事。”
凉庞德脸色一沉,指着晏三合厉声道:
“郑家一百八十口这么大的冤案,朝廷竟然派个小姑娘来查,简直就是儿戏。”
谢知非:“这位晏姑娘是……”
“滚出去!”
凉庞德袖子一挥,“我的屋子不允许女子踏入,滚——”
怎么着?
还仇女?
晏三合走到凉庞德面前。
“凉博士,忘了告诉你,这个案子以我为主,谢大人为辅。此案陛下已经昭告天下是冤假错案,下一步就要查个水落石出,还请你配合。”
这话换了任何人都乖乖从了,偏偏凉庞德不从,叫嚣道:“你滚出去,谢大人留下,我便说。”
晏三合眼一冷:“为什么?凉博士给我一个理由。”
凉庞德:“不配!”
晏三合:“单是我不配,还是世间所有女子都不配。”
凉庞德两个鼻孔朝天,吁出一道冷气:“都不配!”
你在女人肚子里呆了十个月,还不配来到这个人间呢!
晏三合不想浪费时间。
“不言!”
守在门外的李不言早就气炸了,一听晏三合叫她,手摸上了腰间的软剑,走进了屋子。
寒光一闪,软剑压在了凉庞德的脖子上。
晏三合眯起眼睛:“现在呢,配不配?”
凉庞德又急又怕,一下子面红耳赤,“你,你……”
你什么你?
李不言的剑往下一压,锋利的刀刃刺进皮里,血一下子涌出来。
凉庞德吓得腿都软了,“配、配、配!”
妈的,蜡烛胚!
李不言在心底骂了一声,利落收剑,转身离开。
凉庞德手捂着脖子上的血,整个人都在发抖,看向晏三合的眼神里都是怒火。
晏三合只当看不见,走到他的书案前,一撩衣裳坐下去,目光朝谢知非看过去。
读书人分两种。
一种像晏行这样,骨头硬的;
另一种看着满身傲骨傲气,但到了关键的时候,就成软脚虾的。
这一位,显然是后者。
近在咫尺的少女,眉眼间有一点小得意,看得谢知非怦然心动。
他默默竖起大拇指。
晏三合收回目光,指着下首处的椅子,连称呼都省了:“坐。”
凉庞德虽然满腹怒意,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了。
晏三合手指故意在桌上用力点点:“说说吧,你和他是怎么一步一步成为挚友的。”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凉庞德只有认命开口。
“我和他是国子监同窗,住在一间斋室里,他的床正对着我的床。”
打头第一句话,就让晏三合和谢知非惊住了。
晏三合惊的是:郑唤堂不是武将吗,怎么还进过国子监?
谢知非惊的是:爹从来没有和他们兄妹提起过这事?
晏三合:“他怎么进的国子监?”
“能进国子监的有两种人。”
话即开了头,凉庞德索性都往外倒。
“一种像我这样,没什么背景,凭实力进来的;另一种就像唤堂那样,靠家里关系进来的。”
没背景就意味着没出路,只有寒窗苦读。
靠关系进来的,家中非富即贵,这些人将来不用参加科举,他们的前程爹娘早就安排好了。
两拨人进了国子监,立刻就分成两个阵营,不仅不住在一起,也玩不到一起。
偏偏他这个没背景的,阴差阳错的被安排到了郑唤堂的斋室里。
偏偏所有人都瞧不起他,只有一个郑唤堂对他客客气气。
“唤堂对我说,我郑家从前也不是大富大贵,能有今天的日子,都是靠我爹一刀一刀拼出来的。”
凉庞德苦笑了下:“他还说,庞德你读书好,回头帮帮我,赶明儿我给我爹考个进士回来,让他老人家也得意得意。”
凉庞德面上答应了,心里却说你们这样的人家,还用得着考进士?家里金山银山早堆满了。
头回月考,两百个监生中,郑唤堂考了个第二十五名,是他们那个阵营里的翘楚。
这时他才发现,郑唤堂和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这人不仅有背景,还很有实力。
所谓实力,如果不是绝顶聪明的人,那就意味着在背后下了很多苦功夫。
凉庞德喜欢用功的人,于是放下戒心,和郑唤堂交往起来。
这一交往,凉庞德才发现,郑唤堂身上的优点,何止用功这一样。
这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练一套拳,再练一套刀,风雨无阻。
问他练了几年,他说他三岁就开始了,不敢偷懒,偷懒就会挨鞭子。
手脚功夫这么厉害,却从不仗势欺人,就算有人挑衅,他也只是笑笑,隐忍下来。
问他为什么不用拳头教训回去,他说爹不让他们在外头打架。
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明明武将出身,却养了一副好脾气,有时候凉庞德都急了,他也不急。
问他这副好脾气哪里来的?
他说,上头四个兄长,哪个都不是吃素的,小时候耍横,没人宠着,兄长的拳头一个比一个狠。
被打怕了,脾气自然而然就变好。
“你们知道,他最大的一处优点是什么吗?”凉庞德突然问。
谢知非:“什么?”
“报负。”
凉庞德:“他想做华国第一个读书最多,能考上进士的将军。”
世人用聪明来形容文人,却用鲁莽来形容武夫。
而且说到武夫,总认为他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没什么大本事。
朝延分文臣武将,文臣永远高高在上,武将除了战时有点用外,别的时候一无用处。
就连行军打仗,朝延都要派个读书好的,谋略多的人来充当军师。
明明什么实战经验都没有,却能对一帮武将指手画脚。
这是郑唤堂第一个抱负。
郑唤堂的第二个抱负,是像他的父亲一样,做一个领兵打仗的将军,保山河无恙,家国安宁。
他说他这辈子所求的,就是一个马革裹尸。
男人这样死,才算死得其所。
谢知非听到这句话,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茶盅都端不起来。
侧过脸去看晏三合,发现她眼眶通红,却没让一滴泪落下,并且还用极为平静的声音问道:
“这两样报负,他一样也没实现,可对?”
凉庞德听到这话,突然变得异常愤怒,拳头狠狠砸在小几上,“砰”的一声。
“这都怪他看中了那个女人,要不是因为那个女人,他怎么会到死都一事无成!”xǐυmь.℃ò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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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一更了,很累,想休息一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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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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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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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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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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