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块象牙腰牌,是在郑老四尸体边的灰烬里找到的,被火烤得焦糊,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经过工部能工巧匠的复原,发现这腰牌上用刀阴刻了一个字:吴。
刑部断定,是郑老四与黑衣人相搏的时候,大刀砍过去,正正好砍在腰牌上,腰牌无声裂开,这才落了半块下来。
而象牙这东西,只有大齐的皇室才配拥有。
牛皮,是仵作在郑家五子郑唤堂的肚子里找到的。
郑唤堂致命一刀正中小腹,里面的肠子都翻出来了。
仵作替他敛尸的时候,想把肠子放进去,于是在腹腔里面找到了这一块染血的牛皮。
邢部根据牛皮还原案发时的场景。
郑家父子与黑衣人搏命,双双中刀死亡。
黑衣人便去屋里找剩下的母女俩。
谁知郑唤堂却还没有死透,他一寸一寸的,艰难的往前爬,爬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他想爬到儿子身边,握一握儿子的小手,不想在儿子身旁发现了这一块不知从何处扯下的牛皮。
这时,火光大起。
郑唤堂用最后一点力气,把自己的肠子扯出来,再把这块牛皮放了进去。
他知道自己死后,仵作会替他收尸。
只要一收尸,就会发现这张薄薄的牛皮,替他把真凶找出来。
三司研究了整整两天,才发现这张牛皮其实是一张简化了的地图,上面标注了四九城东南面所有暗渠的位置。
而标注所用的字,并非汉字,而是齐国的文字。
于是,郑家血案的凶手锁定吴关月父子。
锦衣卫根据牛皮上标注的暗渠找过去,终于在一处暗渠里面,找到了埋在泥里的十二件黑衣。
由此又推断,杀手共有十二人。
谢知非瞳孔剧缩。
所以,把四九城做白事的都请来,也是做给赵怀仁看的,她真正重点要查的,并非三处,其实只有一处——
替海棠院敛尸的人。
这时,晏三合冷笑一声道:
“这两样证物都是人为造假,为的就是祸水东引,这个我们暂时按下不查,我们明天重点要查的是替郑唤堂敛尸的人。
一个身中数刀,濒临死亡的人,有没有力气把自己的肠子都挖出来?他尸体有没有蹊跷,有没有破绽?”
最后一个字落下来,书房里安静极了。
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所有人的眼神,都直勾勾的盯着晏三合,心里发出同样的感叹——xǐυmь.℃òm
为什么他们还是一头雾水的时候,神婆就能思路清晰、一针见血地找出问题的关键?
到底为什么?
见所有人都不动了,晏三合用手指点点一白一青的两个瓶子。
“这药,只给包房里的人下,外间大堂里的人,正常问几句,问出来东西最好,问不出就让人离开。”
她看着小裴爷:“我和三爷在包房里,外头的事,明亭你负责。”
裴笑还能说什么呢,只有点头说:“好!”
“今天早点睡,养好精神,明天有的忙。”
晏三合拿起两个瓷瓶往外走,小小的背影单薄却又坚韧,看得谢知非一肚子的心酸和怜爱。
离奇的身世;
爹的惨死;
娘的远走赎罪;
整个太子府的覆灭;
郑家一百八十条人命……
随便哪一样落下来,都能压垮一个人的脊梁。
偏偏她不仅承受住了所有,还将自己的痛苦隐忍的那样深,只字不对任何人提起。
“晏……”
“晏三合,你等一下。”
裴笑的声音,盖住了谢知非的。
他快步走到晏三合身边,捂着嘴道:“偷偷问你个事,成不?”
“问。”
“李不言的娘到底是谁啊?她爹呢?她家人呢?”
晏三合脚步一顿,“你问这些做什么?”
“她今天跟我回府,看到我帮我娘按头,好像红了眼眶。”
裴笑不傻,那人匆匆揉眼睛,只是不想他看出什么来。
他顾着她的面子,没有当面问,可心里总惦记着,这才偷偷来问晏三合。
晏三合静了静,忽然低低的嗤笑一声,“想知道?”
废话。
必须想啊。
裴笑一边点头,一边讨好道:“以后神婆大人有什么吩咐,裴大人只点头,不摇头。”
“神婆大人要天上的月亮呢?”
“这得让谢五十去摘。”
裴笑的神色与往日判若两人,“他摘不着,我一定去,绝无二话。”
晏三合深目看他一眼:“明天若查出什么,我便告诉你。”
裴笑:“……”
连夜去寺里上个香,应该还来得急吧!
……
翌日。
华灯初上。
原本车水马龙的春风楼门口,今晚一辆马车也没有,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却不少。
人但凡有的选择,谁愿意去做敛尸的活。
干这一行的都是穷苦百姓,图的就是那一份能养家糊口的银子。
朱青一身灰衫站在正门口,冲每一个进来的人抱拳,道一声:“里面请。”
他的身边,还站着七八个兵马司的人,这些人统一穿着侍卫的衣服,腰间别一把大刀。
这是小裴爷的主意——
审案吗,不光要以礼相待,还要给人震慑,否则他们就不会把谢大人当回事。
很快,整个春风楼的大堂坐得满满登登。
最后一个人走进来,朱青朝丁一点了下头。
丁一从地上捡起颗小石子,朝二楼一间包间的窗户扔过去。
听到“叭哒”一声,黄芪忙道:“爷,人都到齐,该我们下去了。”
裴笑整整官帽,理理官服,打开门,气宇轩昂的走出去。
走到楼梯中间,他停下来,用力的咳嗽几声。
所有人一抬头,见当官的来了,整个大堂里鸦雀无声。
黄芪大声道:“这一位是僧录司的小裴大人,也是谢大人的至交好友。”
“今日劳各位前来捧场,我先替谢大人谢谢大家。”
裴笑面带正气,声音洪亮。
“谢大人在二楼天字号包房,替郑老将军大儿子、四儿子、老五院里敛尸的人,谢大人亲自招待,劳烦你们起个身,上个楼,去一下包房。”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摸不着门路。
“不用怕,菜是一样的菜,酒是一样的酒,就是会问得详细些。”
裴笑缓缓背起手。
“谢大人为了感谢你们,让我安排在各个寺庙给你们每个人点三年的长明灯,不要一两银子。”
有饭吃,有酒喝,还能免费点三年长明灯,这样的好事,求都求不来啊!
“我替将军的大儿子敛过尸。”
“我替他家小儿子净过身。”
“是我把将军的四儿子装进棺材的。”
“……”
裴笑清点了一下,一共有七个人。
“黄芪,把他们领到谢大人包房。”
“是!”
七人跟着丁一上楼。
裴笑朝门口的朱青看一眼,朱青立刻跑到后厨,“上菜吧!”
汤圆和兰川一对眼,便开始往外端菜。
大锅前,李不言挥动着锅铲。
谢知非是把整个春风楼包下来的,结果厨师一听是请做一帮白事的吃饭,嫌晦气,直接撂下锅铲走了。
他娘的,请做白事的人吃饭怎么了?
一个个狗眼看人低,将来死了自己跳进棺材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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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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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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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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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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