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他们有没有捅开那层窗户纸,都不知道。”
董承风指指自己的心口。
“沈杜若是那种苦在心里,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迸的人;赵狐狸这人,喜形不露于色,心里想什么,也只有鬼知道了。”
晏三合:“你是元封二十九年秋离开的。”
董承风:“对。”
“离开后可曾再回过京城?”
“再没有。”
“元封三十一年七月,巫咒案发生,两年的时间太子府发生的一切,你都不知道?”
“知道。”
晏三合心头一激,“谁告诉你的?”
董承风:“沈杜若!”
晏三合:“你们后来又碰上了。”
“不是碰上。”
董承风吞咽了一下:“是我千辛万苦找到了她。”
凉州在京城的千里之外,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元封三十一年九月,太子造反的消息传到凉州府,董承风惊得魂飞魄散。
枯坐了一个晚上,他直奔京城而去。
“你就不怕……”
“怕!”
“怕还去?”
“必须去。”
董承风:“一来我不相信太子会反;二来,我得替她收一收尸,就算来不及收尸,也要到她的新坟上看一看。”
“你不知道她还活着?”
“那份邸报寥寥数语,只说了一个大概,我只当她是死了的。”
晏三合忽然对这人生出了一点亲近感。
太子出事,多少人避之不及,连唐见溪都躲进了深山里,偏偏他,逆流而上。
“你赶到京城,应该是九月了吧。”
“来年的二月。”
“为什么这么晚,不是只有一个月的路程吗?”
“太子起兵造反,老皇帝去逝,新帝登基……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天大的事。”
董承风:“四九城封得严严实实,既不能进,也不能出,我只能在五十里外的客栈,干等着。”
那段日子当真度日如年。
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天都坐在大堂里,竖着两只耳朵听来往客人聊四九城的事。
只可惜,有用的消息并不多,都是以讹传讹。
夜里,他立在客栈门口,望着京城的方向,心里满是后悔。
早知道如此,死活都得向她袒露心事;
早知道如此,敲晕了也要把她带走;
早知道如此,那天清晨不该走得那样决绝,该回头再看她一眼……
就这样等啊盼啊,终于盼到了四九城的城门,再度打开。
他骑马进城,还没到太子府,就被人拦下来。
拦他的人,是巡街的侍卫,见他一身外乡人的打扮,盘问了几句后,让他改道走。
这时他才知道,通往太子府所有的街巷,都有侍卫驻守,谁也不准靠近这座已经是堆废墟的宫邸。
整整半年啊,还防得这么紧。
他不敢想象半年前的四九城,该是怎样的一副恐怖场景。
他立刻改道去了永定河,秦楼楚馆里最不缺的,就是聊这些事的客人。
刚坐下来,就听到边上有客人在小声议论,议论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这时,他才知道整个太子府活下来的,只有沈杜若一人。
他突然回想起那天他从客栈出来,翻身上马,忽然看到昏暗的晨光中,有一辆马车飞奔而来。
马车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鼻尖闻到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儿。
他着急进城,扭头扫了一眼,便向四九城飞奔而去。
“晏三合。”
董承风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心痛如裂,“我竟然与她擦肩而过。”
晏三合有心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有问:“你花了几年时间找到她的。”
“整整三年。”
找她不难,只要打听会看病的女郎中就行。
难的是,他打听到了,找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悄然离开。
“晏三合,你猜我们是怎么遇上的?”
“猜不出来。”
“在凉州城的青莲巷。”
是个初夏的夜晚。
他风尘仆仆地赶了一天的路,饿得前胸贴后胸。
就随便找了个夜市摊,往小板凳上一坐,问摆摊的老汉:“你这摊上什么最好吃?”
这时,身后有一个声音轻轻传来:“凉皮好吃。”
他如遭雷击,猛的转过身,却见一张熟悉的脸,正是沈杜若。
四目相对,恍若隔世。
天地间一切都静止,那些赶路的白天,孤寂的黑夜,在此刻终于换来了眼前的这个人。
良久,这人扯出一记笑:“好久不见啊,承风!”
她梳着妇人的发髻,穿着妇人的衣裳,皮肤没有了白皙,眼角几尾皱纹,整个人苍老了十岁不止。
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那么黑,那么亮。
他眼眶发热,视线一片模糊,“沈杜若,你他妈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暖风吹起她的发,她又笑了一下:“董承风,我怎么就不能变成这样?”
听到这里,晏三合两条秀眉紧紧蹙起,“没听说她被太子纳进府中啊?”
“是啊,没有纳。”
董承风直勾勾地看着晏三合,一字一句道:“但她却为太子生了一个孩子。”
什么?
晏三合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是个早产儿,生下来不会哭,也没气,她行鬼门十三针,行到第十二针的时候救回来的。”
董承风低声道:“还是个……女婴!”
这话落在晏三合的耳中,仿佛晴天一声霹雳,惊得血都凉了。
“这个女婴如果还活着,今年应该有十八岁。”
董承风略笑了笑。
“女儿多半像父亲,所以她长得应该像赵狐狸,我觉着赵狐狸长相很一般,根本比不上我,也就眼睛好看些,皮肤白一些。
对了,赵狐狸有失眠症,我想那孩子也应该有;xǐυmь.℃òm
赵狐狸一听我的琴声就想睡觉,估摸着,他女儿也是这个德性。”
说到这里,他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啧”一声。
“忘了说,赵狐狸还有一个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怪癖,这人不吃蘑菇,他闻着蘑菇的味儿就想吐。
晏三合,你来评个理,这种男人娇情不娇情?”
“……”
晏三合嘴唇动了动,声音飘乎的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董承风,你,你……刚刚在说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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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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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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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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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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