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上的这段日子,都是他在催促别人——
痛快一点离开;
何必要死要活;
都是你情我愿的事。
“然后呢,你就这么屈服了?”晏三合问。
“屈服两个字用得不好。”
董承风灌了一口酒,夸张的挑起半边眉毛,“除了权衡利弊外,我还多了一层考量。”
“什么考量?”
“历练。”
世间最繁华的地方,莫过江南,最富贵的地方,莫过于京城;京城最富贵的人家,莫过于皇家;
江南的烟花巷柳之地,他已经尝过滋味,不过耳耳;
那京城富贵之地,他也想去走一遭,看看皇家人到底和寻常百姓有什么不同?
是不是他们拉出来的屎,都是金灿灿的?
于是,他问,“除了弹琴,我还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
“我要唤你什么?”
“殿下。”
“我不会向别人行礼。”
“可免去你的礼。”
“空口无凭,写个字据,三年后不得阻拦我离开。”
“君无戏言,我的话,就是字据。”
“成交!”
“慢着,我也有条件。”
董承风傻眼了,心说你请我,还给我提条件?
“说来听听。”
“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你给我弹琴的事。”
“这简单。”
“三年以后,这段过往你不许再向别人提起。”
“我董承风不是爱吹嘘炫耀的人。”
“除了太子府,哪里都不能去。”
“为什么?”
“为了你的安全。”
董承风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人是不是小心过头了,一个小小的琴师,怎么还有人想杀他?
“成交。”他痛快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晏三合又噗嗤一笑,“他不仅把你的家底摸得一清二楚,连你的性子都摸透了。”
是啊,和你一样都是狐狸呢。
去京城的路上,董承风才察觉出一点不对。
他去太子府给太子弹琴,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怎么搞得神神秘秘,而且还鬼鬼祟祟?
不应该啊!
那他为什么要提这三个条件?
直到进了太子府,董承风才恍然大悟,靠,这人是怕他不同意,在给自己一点一点下套呢!
先用断三指逼他做出选择;
然后再提起师父,乱他心神;
最后用这些神神秘秘和鬼鬼祟祟,勾出他的好奇。
好家伙,这算计他妈的绝了!
而他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一头钻进这个圈套里,连为什么找他弹琴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到了脑后。
他到太子跟前,问,“你非要我弹琴,到底是为了什么?”
太子正在换衣裳,头也不回道:“本宫有失眠症,你的琴音能治。”
他妈的!
他妈的!
他妈的!
董承风恨得咬牙切齿,心说这事儿明明是他们求他,他明明应该占上风,他甚至可以用自己的这个本事,拿捏一下当朝太子……
结果倒好,一文钱,他把自己卖了三年。
狐狸!
真是只老狐狸啊!
“从那天起,我暗中给他起了个名字,就叫赵狐狸。”
晏三合觉得用这样一个称呼来形容赵容与,心里很是不爽,他若真是狐狸,就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他其实还有一种办法,用权势压一压。”
“用得着你提醒?”
董承风翘起二郎腿,故意阴阳怪气道:“你现在是求我讲故事,胳膊肘往哪里拐,要注意分寸。”
“我说的是实话,不是所有人都能礼贤下士的。”
一个琴师而已。琇書蛧
晏三合口气十分的严肃。
“真要拿捏的话太简单,你董家一大家子人呢,哪一个都能让你屈服。他是因为唐岐令的原因,才生出了这么一副谦谦君子的心。”
董承风看着晏三合。
她穿一身男装,衣服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不大也不小,头发扎起来,用一只木簪子定住,露出白净的一张脸。
这脸带着几分清冷,眼眉像极了他。
但护短的样子,却又像极了她,简直一模一样。
董承风心里不知是该酸涩,还是欣慰。
他猛灌了一口酒,道:“这些都是我后来才悟出来的,师父什么都教会了我,就是没教会我去算计别人。”
晏三合一听这话,心又软了,一个事事都体察明白的人,是做不了出色的琴师的。
更何况这人在草原生,深山长,从他在秦淮河上的做派来看,他其实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
这样的人,简单直接,不拐弯抹角。
“你进了太子府后,一切还习惯吗?”她的声音也柔下来。
“不习惯。”
一方二进小院,是他的活动范围;
两个婢女,是他每天能看到的活物;
日子无聊的想去死。
白日里是见不到赵狐狸的,只有每天临睡前的小半个时辰,他被萧泽带进寝殿,才能见上一面。
寝殿很大,也富丽堂皇,除了萧泽外,还有两个贴身的内侍,一个叫太平,一个叫焦玉。
一般他到的时候,赵狐狸已经歪在床上,手上不是拿着一本书,就是奏章。
灯烛摇曳下的赵狐狸总是看上去很疲惫,眉宇之间有一道深深的褶痕,抬眼向他望过来的瞬间,那褶痕似乎更深一点。
他席地而坐后,开始弹曲。
通常的时候,赵狐狸只需要半首曲子,就能睡过去;如果有心事,就需要整首曲子。
他睡着后,太平和焦玉会轻手轻脚地把帐帘放下来,然后冲他挥挥手。
几天下来,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这他妈的过的是什么日子?
没有酒,没有女人,没有男人,跟出家当和尚有什么区别?
师父让他历练,可没说让他清心寡欲啊!
他疯了一样想念秦淮河上的生活;
又过几天,他连深山里的生活都觉得有滋有味,至少可以到处乱逛啊。
半个月以后,他宁肯断三指,也想离开这鬼地方。
太他妈的无趣了。
不是说帝王将相的生活,都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吗?赵狐狸的宫殿里,怎么连个歌妓、舞妓都没有?
“晏三合,你知道他每天过的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天不亮起床,早饭也不吃就直接进宫,上早朝;午后回太子府,见客;
傍晚陪太子妃、世子用晚饭;用完,在园子里溜达几圈后,进书房呆着。
一个月三十天,天天自己一个人睡冷被窝,连个捂床的女人都没有。
初一、十五去太妃那里坐坐,也从不过夜,府里这么多的嫔妃,就当成了摆设,偶尔才会宠幸一下。”
董承风冷笑一声。
“有时候我看着他,心想这太子当得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普通人有滋有味。”
这几天父亲太凶险,不仅脑梗,还吐的、拉的都是黑血,好在是险险扛过来了,感谢大家关心,两更恢复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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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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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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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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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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