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朱未希说这样的话。
第一次还是在大婚前,他跟着父亲去朱家,父亲有事和朱老爷商量,朱远墨陪着他在宅子里走走转转。
转到后花园时,一个明妍的少女站在廊下。
少女提起裙角,向他袅袅娉娉走来,冲朱远墨颔首,“大哥,让我陪他走走如何?”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朱未希,意外之中又有惊喜。
首先,她很好看,举手投足教养十足。
其次,她是朱家的嫡长女。
朱家的门第并不高,但好处却是实实在在,多少人想求上门却没有路子。
最后,朱老爷最宠的人是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当然,父亲也暗中告诉过他,朱未希曾经有个心上人,是她祖母家的远房表哥,那人叫庚宋升。
因为庚宋升春闱舞弊的原因,亲事没做成。
父亲并不强迫他,让他自己好好考虑,所以,才有了这次的朱家之行。
两人走出一段,少女便停下了脚步。
“谢公子,我有一段不怎么光彩的过往……”
谢而立怔在当场。
换作别的大小姐,这种事情恨不能遮掩一辈子,永远不被人知道。
这位朱家大小姐倒好,半点都不遮着掩着。
“如果你介意,这门亲事万万不可应下……”
“我不介意。”
原因很简单,他只需要一个门当户对,拿出得手的妻子,替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别的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朱未希,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事后,父亲对他的决定相当的满意,并称赞他有眼光,知道取舍。
父亲并不知道,他挑中她不是眼光和取舍的问题。
庚宋升和他是国子监的同窗。
庚宋升是个神童,学什么都快,记什么都牢,中举对他来说,简直轻轻松松。
而他却是资质平平,每天都要用功到三更半夜,就差头悬梁,锥刺骨了。
正因为如此,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集,谢而立甚至有些讨厌他。
可笑的是,那年春闱,庚宋升竟然因为春闱舞弊了,而他却是天道筹勤,中了进士。
应下这门亲事,在谢而立的心里,就好像再一次把庚宋升踩在了脚下,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痛快!
……
月色清浅,夫妻二人慢慢踱步,远远瞧着郎才女貌,十分的般配。
走出一段,朱未希停步,抬头看着谢而立,一脸的歉意。
“我爹的心魔牵扯到一个人。”
“谁?”
“庚宋升。”
谢而立瞳仁一深,“怎么会牵扯到他?”
“我也说不清,但晏姑娘说,当年他舞弊的事情有些蹊跷,要好好查查。”
说到这里,朱未希脸上的歉意更浓。
“所以这些日子,我得往那府里去,还望大爷准我过去。”
事情来得太突然,谢而立胸口像堵了块大石头,又重又闷,声音不由地沉下来。
“你去做什么,又帮不上什么忙?”
朱未希一听就知道男人不高兴了,若是别的事,她就会很知趣的闭上嘴巴,但这一件事……
“总有帮得上忙的时候。”
“那这府里怎么办,丢给谁?”
谢而立脸色也沉下来,“你别忘了,你如今是谢府大奶奶,不是朱家大小姐。”
朱未希脸色有些发白,眼神也一点一点暗下来。
“老太太那头我已经回禀过,她也同意了,我会把春桃留下来,让她在一旁帮衬着谢总管,府里的事情不会耽误。”
谢而立一听老太太那头她都已经说过了,怒气根本压不住。
“你都安排好了,还跟我说什么?”
“自然是要说一声的,你我是夫妻。”
“你还知道我们是夫妻?”
谢而立目色发寒,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成婚到现在,满心满眼只有庚宋升一个人。”
“你,你说什么?”朱未希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Χiυmъ.cοΜ
“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
谢而立袖子一指,扬长而去。
朱未希失神落魄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不容易擦干的泪,又涌出来。
成婚到现在,那个人早就被她塞进了箱笼里,盖上了盖子,落上了灰。
本打算一辈子封存起来,谁知父亲的一个心魔搅得朱家天翻地覆,她迫不得已才把灰抹掉,把盖子掀开。
在来之前,她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好好说话,哪怕伏低做小哄一哄,求一求,这事终归是自己不对在先。
不曾想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她这些年的付出和辛苦,在他眼里不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大奶奶?”
隐在暗处的春桃冲过来,掏出帕子,心疼的替主子拭泪。
朱未希接过帕子,“你怎么回来了?”
春桃:“不放心奶奶。”
“没什么不放心的。”
朱未希吸了吸鼻子。
“明儿你留在府里,小事自个作主,大事和谢总管商量着来,谢总管做不了主的,要么回禀太太,要么等我回来再说。”
春桃想着大爷刚刚的态度,踌躇道:“大奶奶还是要往那边去吗?”
“去!”
朱未希忍着眼中的涩意,“此事不了,我此生难安!”
……
卫临远远一看主子走路的气势,心就往上提了提。
大爷这人说话做事不紧不慢,以至于走路也比平常人要慢半拍,尤其是心情好的时候,更是闲庭信步。
像这般急冲冲走来,显然是有事。
卫临迎上去:“爷?”
“今日我歇在书房。”
谢而立扔下这一句,就往书房走,留卫临一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歇书房?
那事儿就是和大奶奶有关。
吵架了?
进到书房,谢而立掩上门,眼睛瞬间淬了火,
他和朱未希结亲多年,自认为丈夫这个角色扮演的没有十成好,也有七八分。
内宅的事情从不插手;
外人面前给足她面子;
身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通房、妾室。
朱老爷生病几个月,她时不时的往娘家跑,但凡自己有空,都会陪着,自家亲爹他都没有这么孝顺过。
母亲因为这个原因,对朱未希颇有微词,是他劝母亲少计较,多体量。
结果倒好,自己的宽容忍耐换来一顶绿帽。
谢而立想到这里,眉心突突直跳。
朱未希,我哪里对你不够好?什么地方没有满足你,让你到现在还对那个烂人念念不忘?
你把谢而立当什么?
你把我谢家置于何地?
“爷……爷……热水已经打好了……”
谢而立一把拉开门,身上像结了一层千年的寒冰,吓得门外的婢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大呼小叫的还有没有点规矩?”
谢而立阴沉着脸看着地上的婢女,“一个个的,是我给你们脸了?”
婢女吓得扑通跪倒在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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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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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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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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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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