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都不曾漏。
谢知非双手握拳,声音微微颤抖,“你说下去。”
“陛下贼喜欢这支队伍,前几次打鞑靼,都把步六带在身边,专命他们打前锋。”
赫昀扭头去看谢知非。
“这回真要和鞑靼再打起来,估计也少不了他们,咦……你眼眶怎么红了。”
“酒熏的。”
谢知非慢吞吞道:“他们的武器,竟然都是刀?”
“你不懂,这叫大刀在手,天下我有。”
赫昀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从前的郑家军,使的也是大刀。”
暗影中,谢知非冷峻的面容缓缓露出一股难掩的悲伤。
郑家刀法一共三十二式,每一式看着朴实无华,实际却都是杀招。
爹说在战场上,花里胡哨的东西会要命,想保命就是杀人、杀招。
郑淮左三岁开始学武,五岁学郑家刀法,人小力气小,爹特意给他打了一把小刀。
七岁,他头一回举得起真正的大刀。
那刀很重,比他的个头还高,刃如秋霜,削铁如泥。
爹说:儿子,刀在手,屠尽欺我华夏狗。
谢知非背过身,飞快的用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
他做梦都没想到,在这个欢场风流之地,还遇到了祖父曾经的下属。
郑家军最后的去路,他其实也打听的一清二楚。
五万人马,其中有两万老兵、残兵告老还乡,三万被打散了充到各个军营。
“步家军有多少人?”他问。
“三万。”
赫昀:“也只有三万。”
谢知非:“这话什么意思?”
赫昀冲他挤了下眼睛。
“陛下待见,自然兵部待见;兵部一待见,那军饷什么的就拨得足,你没瞧见他们的盔甲都和别的士兵不一样吗?”
谢知非:“不一样在哪里?”
“用铁多,战场上就扛打,关键时候还能保命。”
赫昀:“你去几大营打听打听,谁不想削尖了脑袋进步家军,但谁又能进得去?”
哪怕谢知非知道原因,却还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那个答案,会让他心生自豪。
“因为郑家军最后就剩下三万,一个萝卜一个坑,除非士兵告老还乡,否则步家军的坑永远先尽着曾经是郑家军的人。”
赫昀斜着眼儿感叹,“说到底还是郑老将军了不起,带出了步六这么一个物,他……”
话没说完,就听一声大喊,“老大,人找到了,在这里。”
“带下来。”
“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院子的地上多出两个人。
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倌人,脸长得比女孩儿还要标致,身段比女孩儿还要妖娆。
另一个是二十左右的男子,没穿上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下半身的裤子穿一半,露一半。
玉笙楼的客人们都忘了刚刚被打扰的愤怒,一个个从栏杆里探出脑袋看好戏。
“那小倌人我认识。”
赫昀压着声道:“戏名少棠,打小学戏的,从戏班子出来后,才来的玉笙楼,那小腰……啧啧啧,真是一掐就断。”
谢知非扭头看他一眼。
赫昀见自己一得意说漏了嘴,赶紧又道:“这不都是从前的事儿了吗,我如今这心思可都在……”
“看戏。”
谢知非冷冷打断他。
这时,步六已经走到光膀子男子面前。
男子抬起头,冲他痞赖一笑:“义父,干嘛这么兴师动众?我玩几天就回来了。”
步六阴沉着脸,没说话。
男子往前一扑,像条狗一样趴在步六脚下。
“义父,你再给我两千两,银子玩完,我就彻底收心,真的,骗你我就是小狗。”
步六依旧没说话。
男子嘴角轻轻牵动了一下,身子一翻,索性躺在地上,跟个无赖一样。
“义父,我错了,你别生气了行不行,再让我玩三天,就三天行不行啊!”
“来人。”步六终于开口。
“在。”
“仗毙。”
“是!”
两个士兵走上来,一左一右架起了地上的少棠。
另一名士兵也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一条板凳。
三人把人按倒在板凳上。
少棠哪知道仗毙的人会是他自己,吓得魂飞魄散,哇哇大哭道:“徐公子救命,楼主救命啊,冤枉啊,我冤枉啊,为什么要杀我啊?”
徐念安一个跃身跳起来,冲着步六大吼道:“你除了打打杀杀,你还会什么?有本事你冲我来,把我打死啊!”
步六眼睛里浮起一层薄红,伸手一把扣住徐念安的脖子,恨铁不成钢道:
“要不是你爹,你早就死几百次了。”
徐念安涨红着脸,一脸痛苦道:“要不是我爹,你也早就死了,爹,爹,我的亲爹啊——”
步六的脸色顿时不大好看,手一松,咬牙道:“绑起来,让他给我好好看着。”
“是!”
徐念安一听要绑他,又往地上一躺,手拍着青石砖,扯着嗓门大喊:
“你们快看啊,堂堂步家军要绑人了,绑的还是他的义子……唔!”
刚喊到一半,嘴里就被塞上了一团布,两人士兵压着他,拖到板凳前。m.χIùmЬ.CǒM
谢知非皱眉,“温玉,这义子哪来的?”
赫昀虽然刚刚被吼了一嘴,心里有些不爽,但一听“温玉”两个字,什么不爽都忘到了脑后。
“步六自己认的,据说是为了报恩。那混小子烂泥扶不上墙,步六让他往东,他偏要往西,闹很久了。”
这边低声说着话,那边板子已经开始,用的是大刀的刀背,小倌人疼得哇哇叫,眼泪鼻涕乱飞,嘴里一个劲儿喊着“楼主救命。”
玉笙楼的楼主是个三十出头的妖娆妇人,姓楚。
楚妈妈心急如焚,想上前劝一劝,又忌惮这帮当兵的野蛮人;不劝,好好的玉笙楼多个冤魂,见血又晦气。
目光一转,看到隐在暗处的谢知非,楚妈妈像见到了救星似的,大喊:
“我的谢大人啊,求求您快出来主持个公道吧,玉笙楼开门做生意,哪有要打要杀的?”
赫昀气得眼都绿了。
臭婆娘,就数你眼尖,回头本世子挖了你的眼珠子当球踩。
“承宇,别去。”他一把拽住谢知非。
“你在这里别动。”
谢知非挣脱开赫昀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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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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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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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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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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