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做婆婆的在那一天,多多少少会给新媳妇立规矩,但老太太没有。
不仅没有,老太太还很热心的领着她见族里的人,言谈之间还多有呵护。
“所以,你嫁到朱家的头几年,老太太对你是好的。”
“是。”
一个人对你好不好,都不用看她说什么,做什么,从眼神就能看出一二来。
刚开始几年,老太太看她的眼神是柔的,带着一些慈爱。
府里五个媳妇,就她一个是庶出。
出嫁前母亲再三叮嘱过,让她嫁过去以后在公婆面前少说话,少出头,多做事,多奉承,别舍不得花钱。
母亲说了,能用钱收买人、笼络人心,就用钱去砸。
过日子吗,图的就是一个舒坦,斗的是谁命长。
她记着母亲的话,对老太太一边奉承,一边砸钱。
正如母亲说的那样,刚开始她的日子过得舒坦极了,妯娌之间谁也不敢小瞧她半分。
老太太到哪儿都想着她,别的房里有的东西,她房里一定不少,真正的一碗水端平。
主子的态度,就是下人的态度,就连府里权力最大的老总管,对着他们这一房,也都客客气气。
“什么时候开始起变化的?”晏三合问。
什么时候?
毛氏记得很清楚。
“是老爷在算命风水一事上,被老太爷夸的次数越来越多,渐渐压过别人时,老太太对我的态度,慢慢起了一点变化。”
“换句话说,就是庶子开始威胁到嫡子的时候,老太太不得不胳膊肘往里拐,开始护着自个的亲儿子。”
比起毛氏的委婉,晏三合的话,直白到让人淌冷汗。
毛氏咬了咬后槽牙,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那么也就是说……”
晏三合目光陡然一厉,“朱旋久拿下朱家的家主之位,是经历过一番波折的?”
“晏姑娘,五个儿子,只有一个能做家主,这中间肯定是要经历一番波折的。”
毛氏没有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而且实话实说。
“但到底经历了什么波折,你问我,我说不上来,老爷从来不会和我透露一个字,我也不敢问。”
“又是朱家的规矩?”
“男为阳,女为阴。朱家算卦看风水,行的是阴私之事,女人再一掺和,轻则家宅不宁,重则血光之灾。”
毛氏:“我进门第一天,给老太爷端茶的时候,他就郑重警告过我。”
哪怕到现在,毛氏都清楚的记着,当年老太爷对她说的每一个字——
做朱家的媳妇,最忌多嘴多舌,把好奇心收收,该问的问,该管的管。那些不该问,不该管的,一个字都不要问,一个指头都不要伸。
“老太太晚年,不怎么得老太爷的宠。”
毛氏缓缓道:“老太太病倒后,老太爷都没进她的房里瞧一瞧,老太太因为这一件事,万念俱灰,撑了几个月就走了。”wWW.ΧìǔΜЬ.CǒΜ
晏三合皱眉:“这是什么原因?”
毛氏:“老太太为了自个儿子,想插手朱家家主的事情,被老太爷厌恶了。”
“噢?”
晏三合呼吸轻轻一顿,“看来……老太太是不甘心嫡子被庶子压一头?”
“将心比心,没有人会甘心的。”
毛氏从前不明白,如今自己有儿有女,再去体会老太太的心,就很有感触。
“但天赋这个东西,说白了就是老天爷赏饭吃,这世上谁斗得过老天爷呢,晏姑娘,你说是不是?”
晏三合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话峰一转。
“朱老爷院里的丫鬟换得勤快,太太防的也是这个吧?”
被人说中心事的毛氏,大大方方承认。
“姑娘聪明,猜对了。”
做家主的好处,可不光光是接过朱家的祖宅、祖田,更多的好处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毛氏可不愿意自己忙活大半辈子,到头来什么都要拱手让别人。
老太太为什么最后落这个下场,说白了还是太心软。
当初要不是她同情付姨娘;
要不是她允许付姨娘生下老爷;
要不是老爷天资聪颖……
这朱家就是她嫡亲儿子的,谁都抢不走。
一个女人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心狠,真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别说表姐妹,就是亲姐妹都能反目成仇。
晏三合:“老太太和你家老爷的关系如何?”
“这话要怎么说呢?”
毛氏想了半天,才开口道:“总是隔了一层的。”
一个也叫“母亲”,一个也叫“我的儿”,但明眼人一看,多多少少透着些客套,虚假。
尤其是后来几年,老太太不知为何,连戏都懒得做了,有时候指着庶子的鼻子就骂“狼心狗肺”。
“我家老爷这人没脾气,挨了骂,要么关在书房偷偷抹泪,要么朝我叹气,我就把他搂进怀里,陪着他坐一会,听他叹一会气。”
毛氏说到这里,突然苦笑起来。
“他自个缓过来了,反倒来劝我,让我别和老太大计较,多让着她些,还说老太太年纪大了,糊涂了,可从前待他和付姨娘是极好的。”
晏三合:“老太太最后得的什么病?”
“先是冬至那天染了一点风寒,一下子就病倒了,退烧后就总喊心口疼,四九城有名的太医都请过来了,苦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
毛氏回忆道:“走的时候五十有八,那天正好轮到我侍疾,我睡在外间,夜里没有什么不妥,吃了药发了一身汗就睡了。
第二天我醒来,发现里间没动静,披了衣裳进去一瞧,老太太身子已经硬了。”
说到这里,毛氏用帕子抹眼泪。
老太太是半夜走的,四个亲儿子谁也没有送到终,没几天就有闲话传出来,说她半夜在老太太耳边说了什么话,把老太太活活气死的。
“晏姑娘,你评评理。”
毛氏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十分的委屈。
“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我一个妇道人家,也要有那个胆子啊。再说了,我把她气死了有什么好?谁做家主,也不是老太太说了算。”
晏三合静静地看着她。
听话听音。
这几句话表面上听着没什么,但言外之意却不少。
老太太是突然咽气的;
因为突然,所以没有留下什么话;
有人把老太太的死,栽赃到毛氏的头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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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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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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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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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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