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煦低头看她,眼神清亮。
“我不是聪明的人,但我不傻,更何况安徽府的桃花潭我还去过。”
晏三合一惊:“你……”
“你再想想,我们韩家堡还有什么营生?”
韩煦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真当我闲着没事干,千里迢迢跟着你跑这一趟?”
韩家堡还有一个营生是打探消息;
他去过桃花潭,自然就知道晏家没有她这么大的一个小孙女。
“晏三合,你是谁不重要,你是我韩煦的朋友很重要。”
韩煦话说得不紧不慢:“朋友,就是用来真心对待的。”
朋友,就是用来真心对待的。
晏三合在心里重复一遍这个话,良久,妥协般的点点头。
“我的确不是晏行的孙女。”
人和人之间不光有缘分,还有一种无形的气场。
缘分让人相识;
气场能让人相交。
晏三合自打认识韩煦以来,就知道他是个可交心的人,这一路的风雨相伴,更让她肯定了这种想法。
不仅可交心,还可以信任。
“我是一个本不应该活在这世上的人。”
晏三合指指自己的脑子。
“我这里没有记忆,我一直在找我自己的根,你是第二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看来,我很快就能和李不言旗鼓相当了。”
“这下你满意了?”
“不满意。”
韩煦眯了下眼睛:“我想超过她。”
晏三合气笑:“小心她打你。”
“她舍不得的,她就嘴狠。”
韩煦脸色一正:“晏三合,我会帮你找到自己的根,在不危及韩家堡的情况下。”
晏三合定定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也帮过我。”帮我站了起来。
晏三合不是虚伪客套的人,她手指着韩煦的脸,“把那张皮撕下来,让脸透透气,我就同意。”
半刻钟后。
一张明艳如春的脸在灯下出现,瞬间,整间屋子都流光溢彩起来。
真美啊!
晏三合在心里感叹。
……
接下来的日子,晏三合便忙碌起来。
她躲在晏行的书房,开始整理遗物。
其实晏行的棺材裂开来后,晏三合为了给他解魔,已经整理过一遍,尤其是那些信,都一封一封仔仔细细读过。
再读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她把注意力,都放在书上。
晏行爱书,当年流放,他把家里的书统统都带了过来,足足装好几车。
除了他的书房,两个耳房里也都堆满了书。
晏三合一本书一本书的看,一页纸一页纸的翻,希望能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韩煦并不上前帮忙,他有自己忙的事情。
云南府山高路远,这一趟过来,他带了分部近五年的账本,要好好的查一查。
石婶她们每天都送好吃的来,当年晏行何止是教书不要钱,看病都倒贴草药,这村上的人个个都受过他的恩惠。
大山里的人,品性淳朴,受人恩惠就想着回报。
这点回报,统统都落在晏三合的头上。
日子一天一天过,三间屋子的书都翻完,毫无所获。
这一下,晏三合连饭都没心思吃了,在庭院里一圈又一圈的转悠。
韩煦看不下去,他是走镖的人,很清楚贵重的东西藏什么地方最保险。
“这宅子里有没有暗道、暗格什么的?”
晏三合认真想了想,摇摇头,她还真不知道。
“我来找找。”
韩煦掏出刀,在宅子的每一寸地方都敲几下。
晏三合找来一根铁棍,学着韩煦的样子,也敲敲打打。
一天下来,仍旧没有异常。
韩煦:“看来明天只有挖地三尺了。”
翌日。
两人找来铁铲,趁着夜色把宅子里前后几块花圃,都挖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第三日,韩煦看着正堂里的几根大梁,又有想法了。
“梁上呢?屋顶的瓦片缝里呢?”
晏三合抬头看了看,觉得可能性不大,“祖父不会功夫,年岁又大了……要不你上去看看,”
“我上去看看。”
韩煦跳上椅子,小腹发力往上一跃,手臂一够,人就到梁上。
他四下看一圈,目光突然定住。
“晏三合,好像有东西。”
晏三合狠狠一个激灵,“快拿下来。”
韩煦提着气走过去,“是本金刚经,看样子很旧了。”
他拿起书,随手一翻,一张发黄的信纸忽然从里面掉下来。
信夹在书里,书藏在梁上。
不知道为什么,晏三合心里有种感觉,这信里也许有她想找的秘密。
她上前捡起信,并没有立刻打开来,“韩煦,你再找找,看还能找到什么?”
韩煦又找了一圈,连边边角角都找过了,没有找到别的东西。
他双脚落地,拍拍身上的灰尘,“你去书房看吧,我忙自个的事去了。”
……
晏三合走进书房,掩上门后,在书案前坐下来,饶是信就握在手里,可心里还是一阵一阵的恍惚。
她缓过几口气后,把信纸一点一点展开。
文仲吾弟:
一别经年,无恙否?
年初得知你被贬的消息,震之,惊之。
几番打探,才知你在怒江边落脚,难过之余,又隐隐觉得这于你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初见你时,你正当而立之年,意气风发,官场沉浮数载,眼神却未见丝毫浊气。
当时我便感叹,这人当世少见。
那一日酒宴,一张圆桌,数位同僚,均是谄媚小人之辈。
你端坐其中,腰背挺直,面色冷峻,连筷子都不曾拿起,宴到一半,扬长而去。
我望你背影,顿时起了结交之心。
于是我提着两坛酒,追上来问:饮酒否?
你看看我,答:饮。
我又问:为什么同意。
你又答:瞧着顺眼。
一句“顺眼”,让我们狂饮三天三夜,醉了,醒了;醒了,醉了。
酒中说了许多的话,聊过许多的事,都不过耳。唯有一句,入了我心。
你说:天下大病,只有一个傲字,我病入膏肓,可这东西娘生爹给,也只有躺进棺材里的一天,才能改了。
我半生戎马,杀敌无数,自问腰板挺得直,无须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活,可为了一家老小,也不得不做违心事,说违心话。
你这样的性子,我学不来,只有在心中敬佩。
话说一堆,不是溜须拍马,而是有事相求。
我膝下有个孩子,想护她一世平安,可世事难料,若有一天我护不住,劳你替我一下。
为何找你?
说来也可笑,我身居高位,举目四望,朋友无数,知己二三,可真正能托付的,真正敢托付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你。
你一身才华,半世孤傲;
你眉有山川,偏无我。
独醒人,其实是痴人;而痴人一诺,千金重。
所以文仲,你一定不能拒绝我。
我有横刀背水、一战而死的勇气,却听不得你说个“不”字,因为这孩子对我来说,实在太要紧了。
此事无谢。wWW.ΧìǔΜЬ.CǒΜ
若有谢,必是在九泉之下,你我相见,我自屈膝向你一拜。
愚兄:齐明
永和一年,冬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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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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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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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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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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