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这采花贼做得挺顺手啊,还天天来采一次,蜜蜂都没你勤快!”
谢知非没理她,冲着屏风后头的人道:“晏三合,你们对京城不熟,事儿交给我,我来办。”
晏三合披了件衣裳慢慢走出来,目光落在谢知非脸上。
这人似乎熬了夜,眼睛里有红血丝,眼下有一团乌青,嘴角也不像往常一样勾起。
“不拦着?”她问。
谢知非看着她,目光深了几分。
她就这么站着,脸还是肿的,红瘆子没有完全消退下去,一身灰白的衣裳泛着柔柔的光。
这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海棠院。
清晨,她站在闺房的窗口,一脸的惺松睡意,却强撑着眼皮,监督他练功。
所不同的是,九年前,她的眼神是热的;九年后,她的眼神很淡。
我很想你,淮右。
谢知非在心里说,尤其是深夜,海棠院的一点一滴,就像是用刻刀刻进了我的骨血里。
“三爷帮你开道,如何?”
晏三合暗暗吃惊。
他的意思是,如果老太太硬要拦,他负责把老太太挪开。
“十四、十五这两天府里做法事,有些乱糟糟,你的脚再歇两天,正好你身上的瘆子也能消下去。两天后,我带你上教坊司。”
三爷的声音十分稳重,也十分冷静。
“至于小厨房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结果,但你别急,且耐心往下看,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说罢,他垂下眸子,转身离开。
这么干脆利落的吗?
一句废话也没有?
晏三合疑惑地看着这人的背影,心说他脑子没坏吧,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李不言忽的想到了什么,一跺脚。
“哎啊,今儿个是三爷的生辰,生辰礼忘了给他。”
……
往年三爷的生辰,一大早,府里的下人们到世安院排队,等着给三爷磕头。
三爷不收礼,磕三个头,道一声“长命百岁”,算是祝福。
今年还是老样子,只是三爷有些心不在焉。
下人们知道三爷是为小厨房事情闹心,磕完头,一个个乖乖的回去干活。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宅门和朝廷是一个道理,这个时候,只有少说话,多做事,才是正确的自保方式。
谢知非耐着性子等人祝完寿,直奔老太太院里用早饭。
老太太没有料到小孙子会来,忙让人添了副碗筷。
用到一半时,谢知非放下筷子道:“老太太不用担心那丫头会走,水月庵的事情没查完,她哪儿都去不了。”
“她总有查完的时候。”
“查完了,还有别的心魔,老祖宗有所不知,有些事情想要查下去,她就得靠着孙儿我,否则在这京城,她寸步难行。”
“当真?”
“孙儿骗谁都行,可舍不得骗老祖宗。”
谢知非握住老太太放在桌边的手,“老祖宗只管乐乐呵呵的过日子,有三儿在,这天塌不下来。”
老太太昨晚上一夜没睡好,既心疼晏三合受的这份罪,又恨吴氏做事不小心,被人钻空子,还气老爷帮衬着柳姨娘说话。
听了这话,老太太只觉得气都顺畅了许多。
她三个孙子,两个孙女,一个重孙,只有眼前这个人,会时不时的跑来哄哄她,暖她的心啊!
祖孙二人用完早饭,老太太从枕头边拿出早就预备下的寿礼,塞到谢知非手上。
“老祖宗今年多添了一张,你自个心里知道,别和你爹、你大哥说。”
一张就是五百两,谢知非眼眶一热,“老祖宗,回头等孙儿出息了,孙儿挣银子给您花。”
“这家里哪用得着你挣银子。”
老太太瞪他一眼,“一会去看看你娘,你娘这个人啊,就是个笨的。”
谢知非嘴上应得好好的,一出院却直奔父亲书房。
书房里,谢而立已经在了,见老三来,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塞过去。
老三生辰不收礼,只收银子,多少年也没见变过。
谢道之也早已预备下,本来还想对儿子说几句体己话,昨儿的事情一闹,有些话也懒得再说出口。
他不说,三爷有话要说。
“父亲,大哥,如果你们放心,小厨房的事情交给我,我在兵马司干的就是审犯人的活。”
谢知非懒懒地翘起二郎腿。
“我谁也不会偏袒,只求一个明白,这明白不是为了谁,是为了咱们家,家里头有这么几颗老鼠屎,肯定会坏了一锅粥。”
谢道之倏地坐正了。
样子还是那个欠打的混样子,但却好像在一夜之间生出了筋骨。
而一个男子一旦生出了筋骨,哪怕没沾过女人,也不再是男子,而是男人。
“过了今日,便是二十一了。”
谢道之看着他,感叹道:“大人了。”
谢知非笑:“这话,我就当父亲是应下了。”
能不应吗!
审了一夜,陈大娘祖孙二人除了哭,就差撞墙以示清白,半点进展都没有,他也一筹莫展啊!
但谢道之还有担心,“你当真不偏不倚?”
谢知非侧头想了想,轻轻一笑。
“父亲,没有真正的不偏不倚,若与大房有关,我会请父亲手下留情;若与二房有关,我就请父亲下手狠一点,别留情面。”
真相一定不偏不倚。
但真相过后如何处置,我是大房的人,当然偏向大房,没二话。
谢道之被儿子喂一颗定心丸,当即喊来谢总管,交待他一切听三爷安排。
一旁,谢而立安静地看着三弟,嘴角弯起一个柔和的、上扬的弧度。
真是大人了,说话做事越来越周到。
谢知非又道:“母亲那头,大哥和大嫂不必刻意去瞧,按照父亲的话,冷些日子也好。”
这话,引得谢道之扭头去看。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母亲也该长长智了。”
“你小子……”
谢而立两条剑眉竖起来:“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爹,我说得有没有错?”
一个字都没有错!
谢道之冷眼看了老大一眼,谢而立两条眉毛认怂的耷拉下来。ωωω.χΙυΜЬ.Cǒm
“柳姨娘那头,父亲也要冷着。”
谢知非说:“两边都冷着,两边都不偏不倚,这桩事情才能往下查。”
谢道之面无表情的看了小儿子好一会,请他滚了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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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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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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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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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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