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三合伸手揉了揉眉心。
“季老爷不会不知道,夫妻生前同衾,死后同穴的重要性吧?”
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这一辈子是被宗族,被男人,被儿孙后代认可的;也意味着来世还能和这个男人再继前缘。
哪怕墓碑上这个女人连个全名都没有,也是对她最高的荣誉。
季春山最后选择和发妻同穴,这无异是告诉季家后代一件事:
我季春山这辈子只认张氏,下辈子也只愿意和张氏再继前缘;你胡氏在我这里,什么都不是!
“如果是我,这口气便咽不下。”
晏三合:“同样是妻,同样在季家族谱上有名有姓,我还给季家留了子嗣后代,凭什么我就不能与男人同墓?”
裴笑也好奇:“是啊,凭什么?”
“还是因为……”
晏三合直视着季陵川的眼睛,突然话锋一变,“你们做儿子的,也认为她不配?”
轰!
季陵川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两条眉毛死死绞在一起,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季老爷,不是我非要打探你们季家的私密事,有些在别人看来无足轻重的事情,有可能对你母亲来说,就是心念成魔。”
晏三合异常的冷静。
“事情想要解决,你必须跟我说实话,只能跟我说实话,否则……”
“舅舅,你倒是说啊!”裴笑在边上听得急死了。
外祖母过世到现在,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今日要不是晏三合提出来,他还觉得理所当然。
季陵川眼神定定地看着某一处,沉默良久才开了口。
“其实,这是我和二弟的意思。”
“等等!”
裴笑声音都呲了,“那外祖父临终前到底有没有交待过?”
季陵川双眼失神地看着这个外甥,“你外祖父没有留下任何话。”
“为什么!”
裴笑听得窝火,拍着桌子想骂娘,“舅舅,胳膊肘怎么往外拐?”
“放肆!”
季陵川恼羞成怒,很不客气地吼了回去。
“我难道说错了?”
裴笑自家爹娘都不认账,何况一个季陵川,当下就指着他的鼻子骂。
“外祖母哪里一点对不起你,你要谎称是外祖父的意思把她单独落葬?怪不得她棺材合不上,就是你害的。”
“你……”
季陵川又气又急,也回骂,“你姥姥的,少他妈管闲事。”
“不管就不管!”
裴笑冲到晏三合面前,“你也别管,谁爱倒霉倒霉去,干我们屁事,操这份闲心做什么?”
“裴明亭,你,你,你……”季陵川捂着胸口,气都倒不过来。
“啪!”
一只茶盅应声而碎。
两人都呆住了。
“你,坐回去,闭上嘴。”
晏三合目光一斜,再看向季陵川:“你,给我说实话。”
裴笑白眼珠子套着黑眼珠子,狠狠地瞪了季陵川一眼,乖乖坐了回去。
小畜生!
季陵川在心里骂了一句,咬牙道:“晏姑娘,我从小是在嫡母跟前长大的,我……”
嫡母是个温柔似水的妇人,教他读书,教他做人,一腔母爱统统留给了他,半点没有私藏。
“晏姑娘,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
季陵川长长叹了口气,“我十岁前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她亲生的,直到她去世,我才知道真相。”
晏三合:“所以,在你心里,她才是你真正的母亲?”
“是!”
季陵川眼里慢慢渗出泪。
“她一口饭,一口汤的把我喂大;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养大,我要报恩,也必须报恩。”
晏三合没说话,目光一斜,去看角落里的李不言。
李不言冲她轻轻一摇头。
别信。
男人靠得住,母猪能爬树。
更何况又不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夫妻三人同穴,这事也说得过去。
晏三合沉默片刻,淡淡道:“季老爷,你嫡母张氏的娘家是什么来路?”
季陵川大吃一惊,“你问这个做什么?”
晏三合:“你只需要回答我,而不是反问我。”
季陵川手心渗出一层的冷汗,如实道:“当今太子妃姓张。”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晏三合原本脑子里还有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会统统有了解释。
“所以报恩什么,都是糊弄人的。”
晏三合话说得极为不客气。
“真正的原因是张氏一族势大,你不想得罪,或者有求于他们,再或者他们能给你好处,所以,你才让你父亲和张氏合葬?”
“我……”
季陵川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下面我来分析一下整桩事情,季老爷听听我说得对不对。”
晏三合站起来,走到门槛前,院子里春意融融,这花厅里却让人冰凉如骨。
一个门槛,两重天地,这世间的人和事又何尝不是。
有人高高在上,有人命如蝼蚁;有人福泽深厚终圆满,有人机关算尽一场空。
“我虽然不知道张氏一族在四九城的底细,但族中能出一个太子妃,可见势力非同一般。琇書蛧
张氏嫁到季家本就是下嫁,所以才会在落下两胎,没办法再生育的情况之下,还能不被休弃,坐稳正室之位。
胡氏进了季家,生下你,季家迫于张氏一族的压力,也为了让张氏安心,所以把你过继到张氏名下。
你的过继,并非是你母亲的算计,这世上没有哪个母亲愿意把儿子拱手让人,她是迫于无奈。”
“快,快说下去!”
裴笑生平第一次觉得,内宅里妇人们的这些弯弯绕,真是勾着他的心啊!
“你父亲说你母亲年轻的时候天真可爱,和京里高门里的姑娘不大一样,一来你母亲是渔家女,你父亲图新鲜;
二来,她见的世面少,心思单纯,这种单纯的女子,最惹男人怜爱。”
晏三合顿了顿,继续分析。
“但儿子被抢这事,让她渐渐明白,在季家她这个妾是无足轻重的,别说是儿子,哪怕张氏要她的命,她也只能给。
但她很快又发现,这桩事情对于她来说,除了那一点失子之痛外,别的都是好处。
儿子的前程有着落;男人觉得亏欠,对她更疼爱;张氏看在儿子的份上,对她更容忍。可是……”
“可是什么?”裴笑等不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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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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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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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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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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