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动作完全是习惯性的,他平日里与季慕北打闹,每每必定要用这一招,此时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当小王爷摔的站不起来的时候,季慕白小心翼翼的将对方扶了起来,嘴里不停的赔罪。
“你若是杀,便杀我一人,父兄是无罪的,只不过生为人子,一声不响就死了,我娘定是要骂上我三天三夜,我怕是死都不安稳,所以劳烦小王爷让我与母亲道个别。”
季慕白跪了下来,低着头,声音如同金玉划过白瓷,脆生生的带着年少的稚嫩和淡然的冷冽,随后他便将那剑捡了起来,呈到小王爷面前。
小王爷扶着腰,冷冷的看着季慕白说道:
“你倒是个孝子。”
“那便割了舌头,剁了手,让你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写,如此也算守得了秘密。”
季慕白心想,果真最毒妇人心。
后来,季慕白没有被割舌头,也没有被剁手,只是被小王爷日日带在身边,旁人以为他这是踩了狗屎运,攀上了富贵,季慕白每每听到这话都要皮笑肉不笑的说上一句,都是小王爷抬举。
平日里,小王爷骑马,他跑着,小王爷穿狐裘,他穿轻纱,小王爷喝茶,他吃屁。
这般折腾的活生生瘦了一大圈,连季慕北这个大傻子都看出来不对劲了,直嚷嚷着要替自己弟弟报仇,还好季慕白拦的早,不然季家就彻底没后了。
这般日子过了有几个月,就在季慕白都要扎小人咒小王爷的时候,京中风云突变。
老皇帝突然病重,太子监国,原本炙手可热的昌敬王一下子成了唯恐避之不及的灾祸,那些伴读乌泱泱的都散了,秦知微那日看着空荡荡的演武场,默了一会儿,转头便看到季慕白这个二傻子眯着眼,站在她的乌云马身旁,好似再久一些他便要睡着了。
秦知微难得的没有拿马鞭子抽对方,而是踢了一脚,将对方踢醒之后,一言不发的骑上了马,而季慕白也从善如流的牵着马准备离开。
一路上,秦知微看着对方照旧那番懒懒散散的模样,突兀的开口问道:
“你兄长都请了假,你怎么还会来?”ωωω.χΙυΜЬ.Cǒm
季慕白呲牙笑了笑,少年容貌清丽,笑起来温温润润的自成一股清流,即便是这般懒散,也挡不住君子如玉,鲜衣怒马的张扬。
“我想着,你大概会希望我来。”
“于是我便来了。”
清光云白,光线如同水银一般倾泻而来,少年身后是无数的芙蓉花满枝,枝桠郁郁葱葱掩盖不住荼蘼。
秦知微险些握不住手中的缰绳。
变故来的太快,昌敬王匆忙离京,季夫子被流放西北,季慕白陪着红着眼眶的母亲静静的等待着。
季夫子却是拉着季慕白,坐上了一辆马车,这马车连夜驶进了薛尚书的府邸。
季夫子握着季慕白的手很冰,带着粘稠的汗,他当着季慕白的面,一字一句的将当年的真相甩在了薛尚书的脸上,也砸进了季慕白的心里。
“薛夫人当年做的事情并没有掩人耳目,季某不过略微一打听便知道了,原本想着既然你们不要慕白,我便养他一世,也算不得什么,只不过今日我却是再也护不住他了,薛廷,我知道你没良心,怕是我将慕白交于你,下一刻他便身首异处。”
“所以,我将慕白的身世交给了一位大人,慕白若是有一日没了命,那么你们薛家便也会有灭顶之灾,太子跟前的红人,他的儿子竟是昌敬王小王爷的伴读,你说太子还会一如既往信任你吗?”
“更不要提西南的灾银之事,薛廷,你有几条命可以死?”
季慕白听着季夫子的话,震惊之后,他竟是诧异,往日温润的没有半丝脾气的季夫子,竟然也是会这般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威胁旁人。
薛廷咬牙留下了季慕白,心里恨的无以复加,却也只敢折磨季慕白,至于命倒是不敢动,季慕白清楚,季夫子是怕这流放之路险境重重,怕是就此断送,与其丢命,到不如寄人篱下,还能活着。
道理季慕白都清楚,他便收敛了所有的张扬和利爪,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活着,旁人笑他窝囊的一点脾气都没有,怕是连狗都没有他这般听话,可季慕白清楚,总有一人,他的傻子大哥,他的泼辣娘亲,他的老书呆子父亲,会来寻他的。
还有小王爷,她也会来的。
“我那弟弟,学狗叫比狗都像,哈哈哈,等着,我给你们叫来!”
季慕白觉得,他的这个新大哥,比他那傻子大哥还要蠢的多,他总是觉得,让一个人学狗叫便是折辱到极致的手段了,因此每每来人,他总是要把自己拉出来,学一番狗叫来。
季慕白叫完,新大哥拍了拍他的头,心情颇好的赏了他一块桂花糕,虽然是扔到了地上。
季慕白顺着对方的意吃了下去,得到了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嘲笑声,便开始受着那些人的投喂。
他想着,可算有顿饱饭了。
这种日子持续了四年,老皇帝终于拖不了咽气了,与此同时,昌敬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开始朝京中打了过来。
春日十里芙蓉花满枝,帝王战甲染血破城而来,传言昌敬王帐中有两员猛将,一是他的儿子小王爷秦知微,用兵如神,另是一名断臂少年,单枪直入,一路所向披靡。
就在太子匆忙逃离京中之时,在战场上堪比修罗的冷血小王爷转身下了战马,在千军万马的将士跟前,小心翼翼的折了一枝开的荼蘼的芙蓉,收到了胸前。
在接受投降的百姓和朝臣之后,小王爷骑马闯进薛尚书府,将那枝芙蓉递到了季慕白手里。
季慕白心想,这倒是像极了那话本里的故事,只不过他变成了那娇娘子罢了。
季慕北断了一条胳膊,季夫子在西北成了一座矮矮的坟,他那泼辣的娘亲,也瞎了眼,前年便跟着季夫子去了。
昌敬王登基的那晚,太子寝宫里,季慕白喝着京中最烈的酒,一杯接一杯,一坛烈酒饮完,季慕白恍然看着秦知微,笑着问她:
“怎么不喝?”
秦知微摇了摇头,不言。
季慕白笑着扔了酒坛子,仰面躺了下去,左臂遮面,他想了许久,到最后,终是缓缓拉住了秦知微的手。
“说实话,这几年唯唯诺诺的日子过多了,便觉得这样过着也不错,日后你登基为帝,白日我做你的臣子,晚上我便继续做你的脔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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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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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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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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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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