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他跟家里的媳妇儿孩子聚少离多,想到这些,陆震又不免难受。

  姜悦却说:“孩子长大了,就是要飞出去的。”

  陆震想想也对。

  为了给两个儿子庆祝,陆震花钱请亲朋好友去国营饭店吃饭,庆祝两个儿子考上大学。

  除了亲戚,袁教授夫妻,他还请了之前省玻璃厂的同事,顾辞和他父亲也来了。

  顾辞现在也被保送读了高中,目前是高一。

  一年多的时间里,顾辞已经成长为青涩的少年,个头瘦瘦高高的,轮廓分明。

  顾辞被安排和大军小军一起坐,陆震和姜悦一直在招呼客人。

  穗穗坐在两个哥哥之间,十岁她皮肤白皙,眼眸纯粹,笑起来依旧稚嫩动人。

  这次办酒,乔子霖和大军小军一起,三个小子从小读书读在一处,现在读了大学,也都是去京都,能互相照应着,家里大人也放心。

  他们被长辈们带着去一桌桌敬酒,以饮料代酒。

  穗穗看着热闹的哥哥们,默默一叹。

  一向不知愁滋味的穗穗,眉间也染了轻愁,顾辞问她:“怎么了穗穗?”

  “哥哥们很快就要去京都上大学了,我要好久才能见到他们。”穗穗垂着眼眸,流露出浅浅的脆弱来。Χiυmъ.cοΜ

  再抬眼时,穗穗的眼睛有些红,她告诉顾辞,“爸爸很快也要回镇上工作……”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顾辞从来没见过穗穗这样,他实在不擅长安慰人,只勉强道:“你还有你妈妈,还有你的外公外婆”

  穗穗现在十岁了,变得更加懂事,也明白一些事情。

  等到哥哥们敬酒一圈回来,她立刻收拾了情绪,笑脸相迎。

  顾辞看到她这样,心里很是窒闷。

  他一直觉得,穗穗会一直在父母和兄长的保护下开心快乐长大。

  谁知道世事无常。

  顾辞想起了大军说过的,人都会长大的。

  而长大便意味着未来。

  不确定的未来。

  现在姜悦也毕业出来了,按照她的成绩,其实可以留校任职的,或者分配省里的一个好的工作,但姜悦还是申请调到永安县的政府部门工作。

  夫妻总是两地分居,也不是个事儿,感情早晚得出问题,这也是乔家父母担心的事情。

  当初陆震要回乡办厂,乔家父母就坚决反对,但架不住陆震和姜悦的劝说,后来陆震的的确确是赚了钱,乔家父母才认可了这个行为。

  可是夫妻俩长期两地分居,叶黛心就很为姜悦担心。

  叶黛心既舍不得姜悦回到老家去,可如果姜悦留在省城工作,这婚姻能不能保得住实在说不清。

  但姜悦为了陪陆震,还是很果断地选择去和陆震团聚,足见她是很重视他们的婚姻。

  现在就有一个问题,穗穗去哪里读书的问题。

  叶黛心不想穗穗放弃省城好的教育资源回县里去。

  省城有最好的师资力量,和学习环境,穗穗可以在这里跳舞学琴,一旦和姜悦去县里,这些东西就得中断。

  所以乔家父母就对姜悦说,他们来照顾穗穗。

  姜悦也是担心影响了穗穗的培养,而且她这么一去,还不稳定,不如就把穗穗先放在父母家照顾,等她之后和陆震稳定了,再来接走穗穗也是可以的。

  但穗穗委屈得直掉眼泪,非说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她还是个十岁的小姑娘,从来没有离开过妈妈。

  如果长大意味着分离,她宁愿永远不要长大。

  现在正值暑假,姜悦就带着孩子们和陆震一块儿回乡下住一阵子。

  姜悦也把工作的事情处理清楚。

  陆震在火车上抱着穗穗,跟姜悦商量让穗穗跟着他们。

  其实在这一年里,他自己也无法忍受和家里人分开,干满了一年,他想结束和玻璃厂的承包关系,回省城来重新开始,偏偏李主任和书记来找他,希望他继续承包玻璃厂。

  就在陆震犹豫在三的时候,镇里居然提出了合资,就是以各自占股的形式经营玻璃厂,实现彼此的利益最大化,这对陆震来说是极其有利的,他觉得是可以干一场,和姜悦商量后,准备把家里这么多年的钱投进入,不够的再跟银行贷款。

  陆震想把玻璃厂做大的信心,越来越旺盛,姜悦也不好劝阻他,只能支持。

  在穗穗的愿望下,她就从省城调到了县里来读小学。

  姜悦的考虑是,让穗穗在父母身边把小学读完,初中再考虑去哪里。

  从省城去县里前,穗穗特意跟昔日的小伙伴告别。

  她的同学朋友们都非常不舍,尤其是小智,默默蹲在角落哭泣。

  仿佛从此以后,再也见不着面了。

  穗穗也给他送了礼物,小智眼里含泪地看着她。

  临别时候,姜悦还做了一顿饭,特意请穗穗的小伙伴来吃,顾辞也来了。

  顾辞是出了名的孤僻,以前和大军小军还能玩一块儿,尤其是大军,两人性格相近,志趣相投,是顾辞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现在大军和小军都去读大学了,顾辞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默。

  他时常会去少年宫默默看穗穗跳舞,穗穗会抽空出来给他讲笑话,还会送礼物给他小礼物,这是他孤寂如死水一滩的心湖里唯一的慰藉。

  现在连穗穗都要离开了。

  顾辞的眼波是死寂的,没有什么光彩。

  姜悦对他说:“等你暑假的时候来县里找我们玩,到时候阿姨包吃包住哦!”

  顾辞点头。

  他和乔家人在车站送别了陆震一家。

  穗穗在火车窗上一直在冲他挥手,“顾辞哥哥,我会给你写信,你也要记得给我回信哦,要记得来找我玩,我有机会也会回来的,你要开心快乐。”

  顾辞看着鸣笛的火车一路而去,他带着一身孤寂和落寞回了家。

  刚开门进去,就看到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旁边是一个小女孩儿。

  顾卫城从沙发上站起来,微笑着跟儿子说:“小辞,这是你的杜阿姨,这是春晓妹妹,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顾辞呆站在原地,周围一切声音和影子都虚化了,他手脚冰凉,双眼茫然,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巨大的陌生。

  他的身体无限坠落进深渊,不断下沉,黑暗将他迅速吞噬。

  顾辞甚至想,他一定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亲人朋友,全部,统统,离他而去。

  他是注定不被爱的可怜虫。

  顾辞转身逃离了屋子。

  他疯狂地想要逃离这个梦境。

  不知疲倦地跑了很久很久,他竟来到了穗穗家。

  穗穗家此时大门紧闭,人去楼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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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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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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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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