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人心是时刻变化的;有人在所谓录入模板的时候,打心眼里维护秩序、认可人道公心;可在这之后,因为种种经历,内心发生变化;从维护者变成破坏者,亦非不可能。」
「若是这般,瀚海王廷会怎么做?」
赵景阳笑笑,道:「这个问题其实没有意义。」
「为什么没有意义?」丘山不解。
赵景阳说:「王廷看人,论其行而不论起心;若其行有差,体现于气运层面,相应便有气运的削减;当一个人的行为影响到自身气运,削减至基础水平以下,其个人模板便会离他而去。」
说:「这是人道王廷的铁则。」
周称心道长不禁笑起来:「论迹不论心,甚好。在其行为符合王廷铁则的时候,模板加身,予以种种提携、好处;当其行悖于王廷铁则之时,则模板脱离而去。」
「是以不以心论罪。」
赵景阳笑道:「就是这个道理。」
丘山默然。
周称心这时候看了眼丘山,又看了眼赵景阳身边的司藤,说:「道友,这位姑娘想是有话要说?」
赵景阳撇过来看了司藤一眼,动念解除了司藤的禁锢:「你有话要说?」
司藤活动了一下身子,深吸口气:「我有。」
便说:「我听你说了瀚海王廷,是为扶持人道、扫平妖魔鬼怪。但又说,论迹不论心,这一句里面,是否包含「妖魔鬼怪」在内?」
她这话说出来,丘山勐地盯住她。
赵景阳哈哈大笑。
周道长捻须含笑,道:「道友,这位姑娘的话,何如?」
赵景阳笑容一收,道:「道友以为,「人」之一字,有多大?」
周道长一听,神色里,便禁不住沉吟起来。
丘山脱口:「人就是人。」
周道长看向赵景阳。
赵景阳微微摇头:「错了!」
丘山道:「怎么错了?」
赵景阳说:「狭隘的「人」,便如你所言,是人这个种族。广义的「人」,在我而言,应当是一切有智慧的生灵!」
「仙也好、佛也罢,妖魔鬼怪、神灵异类,」
他抚掌道:「不论是谁,只要认可「人」之一字,遵从人道秩序的,他就是人!」
丘山张嘴,半晌,道:「可是...可是...」
旁边的周道长叹道:「夷狄入夏者为夏,夏入夷狄者为夷。道友,妙哉!」
赵景阳笑道:「人,不应该以形态、出身、种族、血脉而论;而当以思想、理念、秩序而论。」
说:「即使是妖魔鬼怪,愿意认可「人」之一字,愿意作为一个人而存在,那么他就是个人!」
到这里,赵景阳嘿然:「对人族,我以论迹不论心;对异类,我以论心亦论迹。倒是多个门槛了来。」
周道长长叹一声:「毕竟有出身分别,多个门槛不是坏事;人道王廷,格局非同凡响,老道服了。」
便笑着对司藤道:「姑娘,异类的未来,就在赵道友一念之间。」分明看出了司藤的根脚。
他又看向脸色变幻不停的丘山:「你执着于种族、出身之论,对异类不分好坏、不论德行一律诛之,由此被逐出山门,二十年,你还没看透。」
摇头:「执念越来越深,行事越来越偏激,丘山,你快要入魔了。」
「如若再不醒悟,早晚身死道消。」
丘山勐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但无论周称心还是赵景阳,都作不见;便连司藤此时,
注意力也不在丘山身上。
周道长说:「阁皂一派,本已衰微,难得出了个丘山,却心胸格局没能打开。」
说:「我辈修行中人,便是遇到妖魔鬼怪,也要分出好坏,再作处置。」
「便若遇怨鬼,往往不以灭杀为第一选择;而以解其怨恨,超度之为首选。」
赵景阳微微颔首。
这样的行为,其实在九叔身上,就深有体现。
譬如为任老太爷迁坟,明知任老爷太爷会尸变,即使提议焚毁,也要征求任老爷的意见,而不一意孤行。
真正的有道之士,在论种族、血脉的高度之上,更要论德行。以德行论好坏,而不是以出身论好坏。
当然,若早前船行江上,那头蛟龙那般,实在不好处理的,退而求其次,也是一个选择。
打打杀杀,对于他们这些有道之士,往往是最后的选择,而绝非第一选择。
不过无论是超度还是打杀,都隐隐坚持了某种原则——人鬼殊途、人妖殊途!
不会因为是好鬼,就完全与人一视同仁,仍然要让其入地府。不会因为是好妖,就不予以警告,仍然要予以限制,避免其什么时候突然变心。
这一点来说,赵景阳就比不上他们。
周称心道:「今日与道友一番畅谈,我心中已无疑虑。瀚海王廷的出现,对我们来说,有利无弊。这里,贫道要对之前的怀疑,与道友抱以歉意。」
赵景阳笑道:「大可不必。」
说:「在任何事情不曾明确的前提下,存疑,是每一个人的正常表现。」
便起身:「今日趁兴而来,正好尽兴而归。周道长,十七日之后,我在上海滩恭候大驾,告辞。」
周道长自不挽留,将赵景阳和司藤送到门口,目视两人一路下山。
行走山间,山风拂动,司藤忽然道:「之前听你们说话,分明道德高深;可是,你却拘束于我,强硬霸道。」
赵景阳笑起来:「人皆有私心。」
说:「诚然如我。」
「周道长是有道之士,我自谓不是。」赵景阳说:「我只看重大局,细节我不在乎。拘束于你,诚然强硬霸道,但并不影响这个世界的人道秩序。」
司藤皱眉:「你就不需要以身作则吗?」
赵景阳笑起来:「我得先把自己的事料理清楚。」
所以赵景阳只把自己当作指引者和半个守护者,而绝不直接插手任何人道运转的具体细节。
因为一旦插手,便意味着要遵守司藤所说的「以身作则」。
「所以,」司藤神色一动:「你拘束于我,是因着你个人的心意?」
赵景阳笑道:「聪明。」
「为什么?」她不解。
赵景阳道:「因为老子不想戴绿帽——即使另一种意义上的绿帽。」
司藤茫然无解。
「走罢。」赵景阳一身轻松:「今日这一趟出来,收获颇丰啊。咱们回上海滩。」
说:「你很茫然,我会为你解惑的。」
半个小时之后,赵景阳和司藤回到了景园。
明镜在看到司藤的第一眼,不禁道:「世真?!」
第二眼,摇头:「你不是世真,你是?」
司藤道:「司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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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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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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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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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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