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想起大半个月前,孤灯跟她说过在县里见着沈昌和朱延宗了,具体干什么也没说,她当时正忙着工坊的事,也没多问,然后就把这事给忘了。

  孤灯眨了眨眼,旋即点头:“是见着了。”

  他顿了下,又道:“我见他们进了金悦楼。”

  沈清蹙了下眉。

  难怪孤灯没跟她说两人干嘛去了。

  金悦楼是一间茶馆,却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那里养了些戏子,平日不仅卖唱,还做暗门子生意。

  还是沈清早前见这间茶馆灾年间生意也不错,留意了下才看出其中门道。

  以前朱家人向来看不起沈家人,外头照了面都装作不认识,如今这两人关系竟这样好了。

  谁会跟关系不好的人一起去嫖?

  孤灯上次见着这两人在一起鬼混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会经沈清一提,更觉古怪。

  “沈小姑娘,用不用我去查查?”

  他怀疑沈昌那货是被人给算计了。

  不说旁的,沈昌并无什么家产,那赌场不用抵押之物放给他千两银子的印子钱就够奇怪的。

  沈清略一沉吟道:“我先回趟老宅看看。”

  她又和孤灯、沈桃一起回了老宅。

  老宅这会儿闹哄哄的,院子里围了些村民,沈昌和赵氏被人捆了按在地上,还都被人用破布堵住了嘴,披头散发的,模样狼狈不堪,沈策也站在旁边。

  沈策今儿穿了身靛蓝色圆领衣袍,头发用蓝色绸带束起,许是跟着陆观久了,气质也提升了一大截,越发有大户人家小少爷的样子了。

  他一见沈清便上前拉住了沈清的手。

  “爷有事没?”沈清问了声。

  后头跟着的沈桃也忙看向沈策。

  沈策神情凝重地摇摇头:“还没醒。”

  旋即小声道:“李大夫说怕要不行了。”

  沈清蹙起眉,扫了眼地上的沈昌和赵氏,又问:“他怎么回事?”

  沈策恼恨地瞪了沈昌一眼:“人带了借条来,说是他十日前问赌场借了千两银子,本说好的五日一还,一次还一百两,一共还十二次,可他至今一次没还,赌场的人便找来这儿了。”

  “才借了十日?”

  “嗯。”

  “赌场凭什么借他千两银子。”

  “他把他全家的命押在了赌场那儿。”

  “全家的命?”

  “上至父母,下至妻儿。”

  “讨债的人动手了吗?”

  “倒没动手打人,他们本要把咱家的粮食牲口先拿走抵债的,但被族长轰走了。”

  “呵,好。”沈清冷笑一声,又去了沈老头的屋里。

  沈策和沈桃也连忙跟了上去。

  屋里这会儿沈信中、陆观、董氏、沈福、周氏、沈坚和李大夫都在。

  沈老头趟在炕上,偶尔哼唧两声,但眼皮子却没睁开。

  年过半百的李大夫摇摇头,又在沈老头百会穴施了一针,说道:“一会儿老爷子醒了,你们有啥话赶紧说吧。”

  沈福闻言眼睛瞬间红了,其余人也都神情凝重。

  见沈老头有了动静,李大夫便收针退了开。

  没一会儿功夫沈老头便睁开了眼,早上还好好的人,此刻一张老脸却如同枯木。

  沈福连忙上前:“爹,你有啥话要说?”

  沈老头眼神游离了一番,才定在沈福脸上,半响,艰难开口:“把……把那畜生给打死!”

  沈福怔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沈老头目光又定在沈信中脸上。

  沈信中沉吟了下,说:“好,这事我帮你办。”

  他如何不知沈大山的想法,沈大山和沈昌都死了,这一千二百两的赌账怎么也影响不到大房二房了。

  按说沈昌敢拿父母性命做赌,实属大不孝,送官也是个死罪,可送了官就要过公堂,留下公案,总会影响些沈家的名声,私下处置是最好的方法。

  沈老头微微点头,又指了指炕边的木箱子,对沈福道:“那……有老二给我的银票,就留给你了,要……要把俩娃给供出来啊。”

  好不容易说完两句话,沈老头抬起头,死死盯着沈福。

  沈福、周氏和沈坚再也忍不住,都落下泪来,就连沈策和沈信中也眼眶发红。

  沈福抹了把脸,旋即跪在地上,冲沈老头磕了个头:“爹,儿知道了,儿一定把阿坚、阿策给供出来。”

  沈老头欣慰点头,又看向陆观:“陆先生,您教导我俩孙儿……的大恩,我、我老头子来世再报。”

  陆观叹了口气:“他们都是我的学生,我自当用心教导,你且放心。”

  沈老头感激笑了笑,又躺了回去,喃喃道:“若中了,来我坟前告诉我,也让我,高兴高兴……”

  说完,老爷子闭上了眼。

  沈福等了会儿,见老爷子没了动静,心中一惊,上前探了探沈老头的鼻息。

  半会,他跌坐在地,神情怔忡道:“爹……爹走了。”

  屋里顿时哭声一片。

  ……

  片刻后,沈信中从屋里出来,来到院里。

  他环视众人一圈,最终目光定在沈昌身上,缓缓开了口。

  “不孝者五。惰其四支,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奕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从耳目之欲,以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斗很,以危父母,五不孝也。你样样全犯,还拿父母之性命做赌,气死生父。”Χiυmъ.cοΜ

  旋即目光又扫向看热闹的村民:“如此大不孝之人,今日我沈家要清理门户,闲人先散了吧。”

  沈昌和赵氏一听这话,眼睛通红地瞪着沈信中,急得不行,却因嘴里塞着布团说不出话来。

  围观的村民面面相觑。

  听沈信中这话,是要打死沈昌了。

  但害死老子爹的人本就该死,再说今日沈家死了人,也不是他们看热闹的时候,凡是外姓人,都自觉地走了。

  沈信中让族人把沈昌和赵氏给拖去了祠堂,后面的事沈清也没跟去看。

  一个时辰后,她就听说沈昌被活活打死了的消息,就连赵氏也因助纣为虐挨了二十棍子。

  这二十棍打得倒好,直接把赵氏给打得小产了,可把沈信中给吓到了。

  最后一追查可不得了。

  沈娇娥在今年六月份时又出嫁了,嫁的是村里的徐大槐。

  徐大槐是徐氏一个堂哥,早年丧妻,虽说年纪有些大,今年都37岁了,但他一点也不嫌弃沈娇娥给人当过妾还有了孩子,愿意八抬大轿把她娶回家。

  沈娇娥许是被徐大槐给感动了,于是就嫁给了他。

  而赵氏怀的孩子,竟是徐大槐的!

  好嘛,岳母跟女婿鬼混在一起了!

  也还好沈老头已经死了,不然听到这个消息肯定要吐血。

  这事不仅沈信中觉得难堪,就连徐族长也觉得丢脸至极。

  两个族长碰了下个面,打算私下把事情给处置了,那徐大槐挨顿藤条罚跪祠堂,赵氏则先绑在祠堂,两人打算等那赌场的人再来找沈昌,就把赵氏给交出去抵债。

  不过沈昌虽死了,那债却还在,讨债的人要是想把其妻女带走,沈信中也没啥好理由不让拿人。

  沈昌后娶的一个媳妇张氏也是苦命人,还有大女儿沈蓉儿如今才四岁,这俩人到时该咋办。

  于是沈信中又来找沈福一家和沈策、沈清商量。

  这些日子他也看明白了,如今沈家的孩子,最出息的可是沈清这娃,沈大山家的事,他总不能把沈清给漏了。

  “你们若不想管,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蓉儿到底是大山的亲孙女,若卖身为奴了,也不是啥好听事。”沈信中把其中利害说了下。

  他并非是烂好心,当初沈娇娥被卖去当妾,他这话一样说给沈大山听,只是沈大山当初没听他的,后来还不是有段时间在村里抬不起头来,连门都不好意思出。

  沈福方才哭得太狠,眼睛都肿了。

  他想了想,声音沙哑道:“蓉儿也是我侄女,那张氏也是无辜之人,若不等赌场的人再来,我跟他们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出些银子把人买回来。”

  沈信中点点头:“你能这么想很好,那待人来了,我来跟他们说和说和,他们就是看在王家的面上,该也不会太为难。”

  沈清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这事交给我来办。”

  沈信中挑眉看向她。

  沈清也没再理他,又看向沈福和周氏:“大伯,大娘,你们就多操心些爷的丧事吧,其它事就别管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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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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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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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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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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