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出现仿佛是让她茫然的目光有了安放之处,她咽动喉咙,就这么一瞬不瞬盯着他,呼吸急促了几分。
江祁云见她面色苍白,顾不上说什么,俯身拥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还难不难受?”
顾慈本来是摇头的,可他的声音太温和,她就眨了下眼睛,眼里顿时涌出了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淌隐没于发间。
江祁云眉心微蹙。
“很不舒服?”他轻柔地替她擦眼泪,说着便要起身按铃。
顾慈哭得有些抽噎,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有气无力地说:“我好饿,想吃东西。”
她的神情又可怜又委屈。
江祁云扶着她坐起来,让她靠着自己,先喂她喝了点糖水。
宋屿临时打包了粥和点心,顾慈吃了不少才觉得有了点力气,她甚至没想到宋屿会这么细心,还给她买了芝士蛋糕。
果然甜的东西吃下去人的心情会变好,就连情绪也都会跟着上升。
江祁云在一旁看着她,见她的唇上终于有了些血色,他眉宇间的担忧才渐渐褪去。
然而他那嘴欠的属性便又开始了。
“小孩子都知道肚子饿要吃饭,亏你还是学医的,自己有低血糖不知道注意点?”
顾慈一听他这凉凉的语气,吸了吸鼻子,她也没反驳,只是看着自己手背上扎着的针头,想想还有些丢人,因为生病还哭。
江祁云见她不说话,也不敢说得过分,又将话题转移,“检查结果怎么样?”
“没什么,挺正常的。”顾慈的神色恢复正常。
电话里她是和江祁云说来医院复查,没说别的。
男人淡声道:“给我看看。”
顾慈下意识反驳,“给你也看不懂,就做了个检查而已。”
原本也只是说话缓解气氛,他也没坚持,只是握着她的没打点滴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其实当他接到她打来的电话时,第一反应是紧张,第二反应心里却是有一种满足感。
是种被需要的满足感。
她终于知道出了事第一时间要找他。
顾慈在急诊留观室内待又待了两小时,做过检查后没什么问题了,就让她回家休息。
江祁云下午也没去公司,他在卧室里陪了她一会儿,看着她腿上的摔出来的淤青眉心再次紧锁。
他虽然心疼,但嘴上不饶人,“能摔成这样,你也是有本事。”
“你以为呢,还以为能像电视剧里那样漂漂亮亮的摔倒等你来抱?现实就是,没意识是一瞬间的事,没摔着脑子已经是我尽最大的努力了。”顾慈把腿从他身上收回来,翻个身背对着他。
“还得夸你?”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顾慈闭着眼睛无语的想,这人真的是,嘴上非得点光。
江祁云看着她的背影,轻抚着她的肩膀,指腹将她的碎发拨于耳边,声线低沉:“我就在书房里,有事记得喊我。”
她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对上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眸,嗔道:“你少乌鸦嘴。”
男人低笑了声。
顾慈是真的累了,在绝对放松的环境下,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在她睡熟后,江祁云起身离开卧室,关房门前他还不放心的多看了两眼。
江祁云来到楼下找了顾慈平时上班背的包,他往她的包里塞进去几包糖和零食,甚至还放了罐可乐进去,这是他平时最鄙视的碳酸饮料。
但低血糖发作起来可乐是很有效的。
还得防着不能让江逾白看到这个东西,不然肯定吵着也要喝。
顾慈包里的东西也不多,他在她包里看到了一张纸,拿出来看了看,是她今天上去做的b超报告单,他仔细看了看,确实看不懂,只能看懂那些字,一切正常。
他没多想,把东西重新放了回去。
-
顾慈再醒来时房间内已经是暗沉沉的,她是从噩梦里惊醒的,张着唇大口呼吸,捂着胸口,驱散着那股无名的茫然与惊恐。
她的噩梦里是雷声轰鸣的雨天,沉闷湿热的夏天。
像是被困于深渊里,一直往下坠落,不见出路,不见光亮,只有无尽的黑暗,喉间发不出任何求救的声音,近乎溺亡的窒息感……
她的脑子依旧有些昏昏沉沉,脑海中似有片刻的混乱,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她闭了闭眼睛,睁开,再闭眼睛,再度睁开。
几次三番下来,她的意识才算是彻底清醒。
这是江祁云家,也是她家。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个噩梦真实的有点吓人了。
不仅仅是额头上,她身上也出了冷汗。
她没开灯坐在床上缓了好久,思绪放空,这几年来她好像一直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雨天,雷声,无尽的深渊……
顾慈按着发胀的太阳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将顾慈从那困顿的思绪中拉出来,不敲门直接进来的也只有江祁云。
江祁云见她醒了,便随手打开了床边的落地灯,灯光柔和并不会忽然刺眼。
但突然亮起的光线还是让她眯起了眼眸。
顾慈抬眸看向他,男人背着光,一时间看不清他的五官轮廓,她呆愣愣地看着,忽然大脑像是被刺痛了下,疼得她皱起了眉,嘴里发出了嘶的一声。
“怎么了?”江祁云在她身边坐下,立刻询问她的情况。
顾慈借着柔和的暖光打量着男人英俊的面容,以及那双真实的带着担忧的眼眸。
她将脑海里那莫名其妙的情绪甩开。
语调中染上了几分撒娇的味道,“腿疼。”
江祁云打开了卧室内的大灯,视线豁然变得清晰,他掀开被子,将她的睡裤沿着小腿往上推高,膝盖上的青紫痕迹确实比先前还要明显,没擦破皮,却是摔的乌青。
他从抽屉里拿了支药膏出来,坐在床边把她的腿放在自己身上,仔细地替她上药。
顾慈抿着唇,望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心中动容。
江祁云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是很认真的,她根本不是因为腿疼,可他却仔仔细细给她擦药,下手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膝盖上涂完药膏,他这才抬眸看向她,“还有哪摔到了?”
顾慈摇摇头,“没有了。”
但她刚说完,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把自己的手抬起来递了过去。
她的手背上因为挂水留下了一团小小的乌青。
男人因她这个行为微勾唇角,莫名的作的很可爱。
他握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起来吃晚饭?”
中午吃的太多,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没觉得饿。
“小白呢?”
“在外面,没让他进来。”
顾慈坐起来往房门口的方向看了看,“为什么?”
江祁云睨着她,挑眉。
“怕他吵你睡觉。”
不得不说,江祁云对江逾白的教育,那也是非常别具一格的。
顾慈懊恼地说,“那他肯定以为我特别懒,大白天还睡觉。”
她是很在意自己的后妈形象的。
江祁云低笑了声,“你也不是没白天睡过。”
一听这话,顾慈瞪了他一眼,被他说出来怎么就带着奇怪的意思。
他反倒是一副坦然自若的表情,他可什么都没说,都是她自己瞎想。
顾慈把玩着他节骨分明的手指,很是随意地说道:“江祁云,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诶。”
“嗯?”
她皱了下眉,随后道:“我的户口本上居然没有曾用名。”
那一瞬间,江祁云的神色微变,喉间滚动了下,声线一如既往的平静,“那怎么了?”
顾慈只是想到江博尧对她说的那句话,她的过去是一片空白。
那句话困扰了她好久。
她的户口本上没有曾用名,难道饶是江博尧这样的人都没能查到她在瑜城的信息吗?
可户籍信息变动不是会被录入进系统内,难道她没有吗?
再加上那张寄给她的奇怪的纸,她最近都觉得脑子很乱很懵,也很倒霉。
她眼神困惑地看着江祁云,“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和江……江怀谦是一起被收养的,我看过他的户口本,他户口本上还有林怀谦这个曾用名呢,我就觉得好奇怪,为什么我没有。”
江祁云凝着她的眼睛,她的神色真诚且困惑,就是很认真在和他分享她的困惑。
他微垂着眼睫,避开她的视线,不动声色道:“你以前没注意过么?”
“没有诶,我的户口落在我妈那里,户口本也是在她那放着,以前谁注意这个。”
江祁云淡声问:“那这次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
“嗯……”顾慈顿了下,说:“那还不是换户口本的时候看到了么。”
她到底还是没把江博尧和她说的那些话说出来,毕竟江祁云和江博尧是亲父子,怎么说都是一家人。
江祁云的视线看向那盏昏黄的落地灯,眸底深处是不为人知的晦暗与复杂。
“你不也问过我曾用名么,还问过我有没有别的名字么?”顾慈随口反问他。
江祁云有片刻的愣怔,那是先前他注意到了一些细节,对她的过往产生了好奇,他让周度去查了,也什么都没查到。
但他比别人知道的多一些,就是她主动提起过,她和江怀谦曾一起被收养。
知道这个信息,也自然而然能知道她瑜城的家人。
当时他只是说随便问问。
“那你当时不也没告诉我?”
顾慈看了他一眼,“以前谁愿意跟你说那么多。”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那能一样么?
此刻江祁云却不以为意道:“那应该不重要吧。”
顾慈眨了下眼,他的回答也是稍稍出乎她的意料,像他这么擅长抓细节的人怎么对这个事表现也就是平平无奇?琇書蛧
“也有可能吧。”她讪讪地说,神色间划过几许异样。
此时她心底的困惑不减反增,事出反常必有因,她总觉得有什么事。
……
江祁云独自在书房内待到了很晚。
他也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次最好的坦白时机。
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的谎言来掩盖,他被谎言裹挟着往前走,不敢戳破那层窗户纸。
即使知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但他依然承受不来这后果。
按照顾慈的性子,她知道那段过往会怎样?
大概是会毫不犹豫离开他吧。
她身边的人都爱着她,不约而同地守着这段过往,只字不提。
江祁云贪婪地想着,这一天晚一点到来,或者永远不要到来,或许到以后很久的某一天,彻底忘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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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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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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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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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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