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雅士,铮铮风骨,顾棐南,你占了几样?”
“一样都没有!”
顾棐南非但没有变脸,反倒是因着此话勾起唇角,眉眼戏谑。
“那萧公子又占了几样?”
“衣衫褴褛,替人办事,庙里挂尸。”
“萧公子的风骨,便是这般吗?”
萧盛倏然闭了嘴,沉着脸静默下来。
被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这是他来荆州一月才明白的事。
本是去了梭城,却不成想那个城主竟是一心向着顾棐南办事,无奈之下,他只好偷抢银钱去下一个城池。
千里跋涉赶去了新越省,却又碰上了房数被在南城斩首,一众城主唯顾棐南马首是瞻。
也就是在那时,雍华居然又找到了他。
“你去淄江省,去那里做法,会有人告知你如何做的。”
他当时满心怨恨,当即耐不住情绪大喊出声:“一切都是骗我的,雍华,你到底想做什么?”
但回应他的,只是一个男人不由分说的掰开他的下巴,给他吃了什么。
自此之后,他腹痛到浑身痉挛。
雍华却在那时微微一笑:“萧公子,入了主神司,有些事就得身不由己。”
直到十日前,他被一个黑衣男人带到这里,亲眼看着他杀人,把人做成干尸,又自杀。
终于明白,这主神司就是疯子待的地方。
门荫入仕亦或者大权在握,都是他的一线妄想。
那血红的字样也不是他写的,是那个黑衣男人所留。
说是这股诅咒之力终会降临在顾棐南的身上,但此时,他萧盛只觉可笑。
玄而又玄,神鬼当道。
顾棐南是官至高品的巡抚,纵手段凌厉亦得了荆州百姓信奉,而他萧盛——
却是这偌大的灾地一个不起眼的乞丐罢了。
满室寂静,萧盛又觉自己可笑。
若是同他们一样疯魔,此时就能按着黑衣人所说,拉开闸门,把这里烧成火灰了吧。
可他还尚有一丝清醒。
他还想苟活。
思及此,萧盛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决绝:“这里的一切,并非我所为。”琇書網
顾棐南敛下如霜雪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人。
“萧公子这是,在投诚?”
萧盛咬紧牙关,猛地跪下身子,朝前磕头。
“是,还望顾大人看在我知错能改的份上……”
话还未说完,萧盛忽然脸色一白,手脚不自觉的抽搐起来。
紧接着巨大的痛意犹如排山倒海一般,顷刻间覆在他全身。
“啊啊——”
痛苦的惨叫弥漫在庙宇,顾棐南神色逐渐冷肃。
孙遮轻叹一声,缓步走上前,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竟是抬手递给了他。
“公子若还有余力,不如服下试试。”
痛到几乎昏厥的萧盛哪里还顾得上周遭的一切,一把夺过药丸就塞进了口中。
须臾后,他痛的浑身脱汗,但面上却没那么痛苦了。
“你……为何会有解药?”
孙遮却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并非解药,不过劣制罢了。”
“倒是这位公子为何会在此?”
萧盛沉默好久,很是苍凉的望向顾棐南:“心生嫉妒,万劫不复。”
昨晚在这庙中,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他不是这么凄惨,而是被皇上接回去的幺儿皇子。
苏涟还在身边,一心一意的为他谋划。
在那场绮丽的梦中,从未听过卫枕钰和顾棐南的名字。
他忽然就有些不想醒来。
但鸡鸣报晓时,他睁眼依旧看到的是这处破落的庙宇。
阴风冷寒,邪神堂前余香阵阵。
顾棐南看着他逐渐晦暗的眼眸,微动薄唇,声音寒凉。
“这荆州的时疫,源头不过是喝了含虫卵的水。”
“而那虫卵,就如你腹中。”
萧盛忽然僵住身子,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在一次次见证因腹虫而亡的人,我也不得不相信,这虫卵有控制心神的奇效。”
顾棐南眼眸凛冽,又带着几许漠然。
“比如妄图背叛,比如妄图说出真话。”
萧盛浑身颤抖起来,眼中凝着深深的害怕,他身子抖动如筛糠,最终又无力的瘫倒一边。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遮掩在眼眶,竟是咧嘴笑了起来。
只是笑声凄凉惨淡:“哈哈哈哈,枉我以为这只是一种毒药,总有拿到解药的一天……”
“可笑!可笑啊!”
他虽是不知自己吃下了什么,但见过荆州其他的惨状,也知根本无力回天。
他痴痴的笑着,压着眼眶的指缝间,已然涓涓泪流。
顾棐南睨着他,忽然就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兴致。
其实猜也能猜得到,这邪神庙不过是对方故意留下的东西,萧盛能出现在这里,无非就是不成事被当做了弃子。
至于他如何进入主神司,稍加联想,就能想到雍华。
所谓公子华,或许就是他。
思绪翻飞,孙遮的药已经逐渐失笑,剧痛再次席卷萧盛全身。
顾棐南微微转眸,声音平淡无波。
“要个痛快吗?”
萧盛唇边已经漫出黑色的腹虫,他眼眶猩红,牙齿打着战。
“要。”
“请……大人……善待家父……”
“杀……杀了主神——”
冰冷的刀光一瞬折过,只见刚才满面痛苦的人已经了无生息。
那副狰狞的面容凝固在了脸上,又随着他倒在地上,最终埋于尘土。
“你的托付,我记下了。”
顾棐南把短刀收回刀鞘,平放在了萧盛的身边,望向孙遮。
“还请孙大人移步,这庙,需得掘地三尺。“
孙遮轻轻叹息,朝萧盛的方向鞠了一躬,缓步走出,而后静默不动。
“大人对尸骨还请怜惜着些,他们无辜。”
顾棐南微偏头,倒也没有多言,只微抬手,无数道黑色的身影竟是从暗处现身,冲进庙中。
拆庙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卫枕钰本是在高处站着,见状赶紧走来。
眼看着黑衣人把一具眼熟的尸体抬了出去,她眸色一顿,有些吃惊。
萧盛?
转眸发觉他唇角已然被啃咬腐烂,半晌,又收回了视线。
自作孽,不可活。
与敢挨近主神司,那自己的命,也就成了飘摇的浮萍。
思及此,她缓步走近庙宇,却听到有几分戏谑的音调突然响在耳畔。
“见到这般可怖的场景,眉头都不动一下。”
“顾夫人还真是与众不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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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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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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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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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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