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枕钰猛地拧眉,眼底绽开冷厉。
“好大的口气。”
若是整个荆州,尚且不足为奇。
能把荆州百姓倾身陷入灾难,自然有这个本事。
但是兵权不比官权,这是被朝廷牢牢掌握的东西,岂会是说给就给这么简单?
看来这幕后的大老虎,果然雄踞京城之内。
房数现在想来,也倍觉可笑:“一叶障目的时候,岂能意识到其中问题?”
卫枕钰闻言,倒是信他这句话的真心实意。
“只是我还有一问,你们夫妻二人当面处决我,回京城当真不怕被问责?”
卫枕钰敛眸一笑。
“我相公同陛下做了个约定,三月时间,荆州好,他活,荆州劣,他死。”
“你说,以命做的赌约,就算大胆些,又能如何?”
房数闻声不禁屏住呼吸,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对上卫枕钰那双潋滟流转的眸子,这才匆匆低头,声音很小:“我格局尚小,比之顾巡抚终归是云泥之别。”
言罢,他眼中凝上些许渴求:“最后一句话,戚富贵身世同我相仿,我认了侄子,可否让他……痛快些离开。”
卫枕钰听到,忽而低低笑了。
“你瞧,人都是快死才会幡然醒悟,觅得善念。”
“房数,你深知若当初你能有善人相助,就不会有今天,但你还是义无反顾的堕入了深渊,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不过……”卫枕钰敛眸轻嘲了声。
“本也非你一人对错,这世道,就是如此。”
一语落下,卫枕钰抬步而行,只留下最后一句凉音散进空中。
“好走。”
房数闻声,忽而泪流满面。
他用十年修成恶犬,反噬恩主,最终死之前却又是邱家人相送。
他想,世间果然是因果轮回。
次日卯时,中北大街上。
百姓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听说了吗?房数那个恶官要被斩首啦!”
“顾夫人传的顾大人的命令,做不得假!”
“太好了,太好了!”
“顾夫人就是咱们的福星!”
“你瞧瞧我,最近吃上了米,是不是胖了?”
“得了吧你哈哈哈哈哈!”
百姓的喜悦漫着长长的街,渐次传来。
跪在高台上的房数眯着疲倦的眼睛望着,忽然眼眶红了些。
十一年前,东挪村的村民,也是这般纯粹,填饱肚子就是好,饿了肚子就是恼。
若他死了,结束这一切乱象,就算不丢阿爹和村长的面了吧。
糊涂半生,清醒片刻,竟也觉得安宁。
“时辰已到!”
罗福突然而起肃重的喊声,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
殷氏和邱三公子拉着手上的牵刀绳,眼中满是凄楚。
她深深的看了眼房数,低声:“三狗,下辈子,好好洗一洗罪孽。”
声落,她和邱三一同送了绳子。
房数感受到后颈逐渐坠下的寒凉,一点一点闭上了眼睛。
只唇边轻轻一动,无声喃喃:“三狗已知。”
当!
血溅三尺!
卫枕钰睫毛轻轻一颤,挪开了视线。
房数落狱,她又去专门盘问了最开始给田地捣鬼的差兵,最终总算问出了幕后主使是杜尘。
既是杜尘,想必顾棐南那边有所关注,倒也不用她太过操心。
也不知怎么回事,老大夫的弟子送葬途中也并未遇害,那主神司近来安静如水,不起波澜。
王单和翁植眼下她指东就绝不往西,甚至还有梭城等城主几次想来拜访,一切逐渐走入正轨。
百姓最近干劲越来越足,开辟出新田不说,还努力学着她的简易大棚作业。
新房慢慢起了型,城内渐渐都开了门,逐渐互通生意。
至于已然被种了佛种的人,也早已秘密安排在了边郊,唯一的问题就是,退烧药时而有用,只能缓解病情却无法根治。
只要解决了这个,新林省,就要迎来新生了。
*
京城远处的深山屋舍内。
两男子相对而坐,其中一人眉头紧皱,语气不佳。
“荆州如今被一举改了形势,你当真还不干涉?”
问话之人一身藏青蟒袍,须发梳的极为整洁,面容俊朗,正是随平王。
却见对面男人闷在面具后逸出笑音。
“如何干涉?”
“怎么说也是你名义上的儿子,王爷,虎毒还不食子啊。”
随平王沉了眸,握拳重重地在棋盘上一敲。
“现在倒会编排我了,你当初说只要把他拉拢过来就万事大吉,现在呢?”
“他行事不仅不齐心一处,反倒是处处相悖。”
男人只落下一枚黑子,嗓音沉沉,似是在笑:“王爷这话就不对了,你既没掌握盛北王家小世子的命,还没瞒住他的身世,本座看来,王爷甚是无能啊。”xǐυmь.℃òm
“你!”随平王恼怒的拍响了桌面。
男人却依然平静地把玩着手中冰凉的棋子。
“教神说了,荆州本就是烂摊子,算是用完的废地,皇上既然下手管理,正好趁势及时抽身。”
“本座劝王爷还是把心思集中在京城,赵拂希和晋阳可不是软骨头,若是被他们知道国师是你的人,王爷觉着自己还能在京城立足吗?”
随平王脸色骤然极为难看。
眼下朱襄就和疯了一样步步紧逼,若是让他们兄妹之间解除了误会,那还了得?
晋阳拥兵上万,赵拂希又是绝佳的军师,若朱襄再助他们一臂之力,届时只有他会输得一败涂地!
男人见随平王不说话,很是散漫的笑,还嫌火上浇油的力度不够,继续道:
“本座还听闻王爷御坊的亲侍带着死士给顾巡抚献了殷勤,可有此事?”
随平王本就恼火的眼眸更是露出凶光。
“不过是仗着本王纵容。”
男人却‘哈哈’大笑起来,将棋盘上的残局推翻重下,语调逐渐讥讽。
“朱岁,你同那人是分明同天而生,但文人武将口口相赞的,却只他一人,你当真从未想过原因吗?”
“都说这天下脊梁,莫过于曳,你朱岁在满朝元老眼中,算什么东西?”
男人的声音逐渐轻蔑起来。
“若非你皇室血脉纯正,我主神司可无心扶你这个阿斗。”
随平王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死死盯着男人一字一顿。
“本王要见教神,这话,我要听他当面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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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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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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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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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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