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是这两年……我动摇了心中所想。”
阮铃说至此处,落寞了许多。
“小姐待我很好,几乎是把我当成了亲人般,彼时王爷吩咐我拿到楼家的盖印,因着小姐的缘故,我迟迟没有动手。”
顾棐南应声淡笑,眉目揽霜。
“何故取印?”
“那时候,王爷要伪造一封文书,涉及弹劾郑家诸事的文书,他想挑起两家内乱。”
卫枕钰忽然就想到了郑平环之乱,只是碍着当下顾棐南沉沉的眉眼,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但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男人清淡的音嗓竟是接继而起。
“郑家当年纷乱不休,竟是随平王一手挑起的吗?”
“并非如此!”
阮铃急急摇头。
顾棐南却是轻哂:“那便是随平王所想被人得了先,是吗?”
阮铃顿了下,目露苦涩点了头:“是,在我决心下手之时,楼家的盖印已经不翼而飞了,我因此受了重罚,只是那时小姐颇为信任我,王爷便继续留着我做事了。”
“之后种种,王爷渐渐都对我设了防,我知之甚少,关于你父亲……”
卫枕钰瞬间一个激灵,之前种种都可见随平王就是之前和顾棐南待在村子里的那个男人,但究竟是不是亲爹,还没得到结果就已经被朱襄赶鸭子上架远赴荆州。
今日……是能解惑了吗?
“我也不甚清楚,但王爷并非你亲生父亲。”
顾棐南的神色终于稍稍变了些许,他沉下眉目,宽袖覆着长指仅仅露出薄净微白的指尖。
阮铃抬起头,认真的望着两人:“当时在小姐怀了你之后突然回府,没多久离开后就到了王爷府上寻求帮忙,至于更多的内情,那时王爷防备着我只有几个最近的亲信知晓。”
“至于我,只被告知要继续以你姨母的身份待在身边,以至来日。”
卫枕钰敏锐的抓住问题:“为何独独找了随平王?”
“年少之时,王爷欠小姐一幢恩情。”
顾棐南倏尔迎声:“还恩之时,却是处处想着利用,何其可笑。”
阮铃霎时白了脸,说不出话来。
她自是没资格说什么,不说小姐将自己视若姐妹这份恩情尚且未及,便一直心怀不轨为他人谋事,甚至妄图害小姐的孙儿。
纵然道理万千,苦衷需隐,可造至的伤痛何人能补?
卫枕钰有些心疼的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冰凉的掌心,更是用了些力道。
似是怕她忧心,男人回扣五指予以安抚。
待外面烈马扬蹄声声入耳,车内依然气冷音绝。
卫枕钰终究当了打破寂静的第一人,转眸问:“刚刚所言皆是前尘往事,既然阮侍官心中存恩,当初对阿意下手又是为何?”
“当初,王爷之令,是要阿意形同瘫痪小儿。”
“瘫痪?!”
卫枕钰倏然红了眼,倾身冷斥。
那么一个小小软软的孩子,童年之乐未享,便再无人生,如斯残忍!
阮铃音调渐低,接继而语:“我心中总归不忍,便想出拙计,想用别的法子替换那位毒药。”
“但彼时镇子上盯着我的人也不少,他们随时会传令,万般无奈下,我主动提了换药说服众人,万幸的是,阿钰你先发现了。”
“由你发现,王爷无法治我身有异心的罪名,只道我是行事不周,加之我本身潜伏数年的价值,他始终认为我于阿南是有一份感情牵绊的。”
顾棐南睫羽轻颤,许久无声。
“所以,你还是救了他。”
阮铃苦笑:“何谈救?本也不是阿意应受的灾。”
“至于当初我说为你们好,也是因着王爷图谋江山,这三个孩子的身世秘密终究是利用你们的把柄。”
“这些事,你当时就能说清的,为何拖到今日。”
顾棐南微抬首,眸色空静如雪,淡淡问声。
阮铃静默许久,直至眼尾殷红,才苦涩一笑:“我生于泥潭,是军妓窟里出身的稚子,得遇王爷才就此享了常人生活,这份再造之恩,一生难还。”
“后遇小姐垂怜之恩,亦是此生难求,只是两者道义难全,我在离村之时,终究选了王爷。”
卫枕钰倏然顿声,不知该如何再问。
情分二字本就不是非黑即白,难言对错,恩前恩后,选何处是对?何处又是错?
顾棐南清浅的呼吸终于变得绵长起来,他长叹一声,半晌提起茶壶竟是将茶杯灌了一盏,曲起长指微微推前。
“若是选一人,也只负另一人罢了,你如今的选择,对谁都无法纯粹报恩。”
阮铃望着面前的茶杯,眼前忽然涌上一股热流,蒙蒙软雾遮蔽视野,她赶紧把头低了再低。
许是担心声音暴露了心情,抱着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才低声回话。
“若是负了王爷,才是纯粹负一人。”
“若是负了小姐,我负的人,何止一人。”
言罢,她缓缓抬头,朝着顾棐南弯眼一笑:“说我狼心狗肺也好,是非不分也罢,只是这些年走来,我太明白害子之痛,也终究下不了这个手。”
“王爷心有大业,有我没我,也不会影响什么。”
“但是阿南阿钰,你们夫妻二人,是能改变这个乱世的奇才,更是皇家血脉的父母,若我不为阻力,想必能更畅快些,毕竟……我打着姨母的谎言,欺骗了你们的真心。”
说到这儿,她终于忍不住抬手抹了抹眼角。
“王爷最近的计划是借着孩子们的血脉要挟阿南,故而让我活捉人回去,因此派出暗卫数百相随。”
“所以我猜测,阿南的生父定然也是皇室中人,只是可惜我不能探知一二。”
至于她借着这数百暗卫故意捣乱王爷针对阿南的一些计划和安排,就不必再提,本是她做错了事的弥补,何须多言显得是讨取怜悯善心。
这是她该替他们做的,愧对小姐多年,不过行举寥寥自欺罢了。
卫枕钰大脑运转许久,才把诸事消化。
就听耳畔传来淡淡朗音。
“非你分内之事,何须愧疚。”
“只是你就此离判王爷,当真没被发现?”
卫枕钰听出他话中暗藏的关心,轻笑了声,转眸提点道:“讲道理随平王也是个多疑之人,岂会由着你出来?”
阮铃听懂她的暗示,又是觉得眼眶酸涩。
“放心吧,我伪装许久,他不会怀疑的。”xiumb.com
一如当初那句‘不念恩情’,她表现的决绝而冷漠。
顾棐南声音渐暖:“这次,当真不骗人?”
“当真不骗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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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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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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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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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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