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缘,她不可能与湖凝有这般交情。
若非缘,她也不可能有宋琴那样的朋友。
谢升如闻言,眸色越发的温和起来,只是像许久未笑,牵起嘴角时有些许僵硬。
“我再见你父亲时,那时他在大昊。”
“都说岁月催人老,但你父亲竟是像永葆青春般,数年未见老态,只是那时他的眼中多了愁绪。”
“我们于茶楼巧合得见,他带着你的母亲,彼时正在作画。”
卫枕钰呼吸渐轻。
带着母亲还在大昊……难不成是刚生下来自己没多久的时候?
谢升如轻叹:“初见你几乎一眼能认出人,便得益于那些画像。”
“那些?”
“正是,你父母给你作画整整五幅,是你满月、两岁、五岁、十岁以及及笄之年他们想象中你的模样。”
卫枕钰霎时觉得心房塌陷了一块,她抿紧唇,竟是觉得眼眶有些温热。
谢升如见状轻轻叹气,从怀中缓缓摸索出来一块方方正正的雕花木刻。
“但画中及笄之年的你与如今却不过五成像。”
“你父亲许是希望你像你母亲多一些,但你长得,更像你父亲。”
卫枕钰心跳如鼓。
她看着谢升如递过来的雕花木刻,眼眶越发湿润。
是了,大哥说,他同自己长得像爹。
谢升如摩挲着自己的衣兜,很快又取出一块叠的整齐的帕子,也递了过来。
“我们聊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告诉我,因为一些原因被迫要把你留在大昊,我当时开玩笑说,不若分别拿个小礼物交予我保管,我酷爱游学,且有这般优秀的父母,你也定不是一般人物。”
“来日有缘相见,就把礼物交在你手上。”
“可没想到他们迟疑了,好久之后他们才说,生而不养,他们是愧疚的,自卑的。”
“但或许是他们又觉得,你我毕生都未必一见,终究还是拿出了这木雕和帕子给了我。”
卫枕钰捏着帕子的手一紧,猛地抬头看去,就见谢升如轻轻笑了。
“茫茫人海,与你父亲得见两次,我始终相信与你也有这么一种缘分。”
“你看,这不就应验了么?”
卫枕钰忽然就有些抑制不住心绪,但终究还是生生地把泪逼了回去。
十几年的光阴,一份爱意满载的礼物,竟是兜兜转转的来到了自己手中。
她其实之前就想过,即便爹娘有着不得已的理由离开,为何不留下书信,哪怕只字片语都没有?
现在却是懂了,或许根本就是想到归期未卜,便也不留念想。
娘来自现代,也许更明白生而不养造成的创伤,更何况,大抵也猜到了她会从大哥口中听到自己的身世。
许久,卫枕钰抬手拂干眼边的泪光,笑着道:“今日,多谢先生解惑。”
谢升如先是怔住,继而大笑,他竟也笑的胸膛震颤。
“我何能何德?”
卫枕钰弯下眼眸,眼中满是释然的光色。
“这一惑,解了一个孩子十几年的遗憾,先生当得。”
谢升如再次怔住,只是这次却是掩面,声音也哑了些。
“孩子,你有你母亲的巾帼之风,更有你父亲的豁然风骨。”
“当是金龙鳞,我等着你遇水化龙的那天。”
卫枕钰却是笑的越发恣意起来。
“先生,人生在世,一木一叶扎得了深根,纵万万人不见其泥土下盘踞,依旧养水育人,撑着泥土之上枝繁叶茂。”
“鱼又如何?龙又如何?自己自在,便足矣。”
谢升如久久无声。
他放下掩面的手掌,眼眶竟是红了。
“好一句鱼又如何,龙又如何!果真是学一生,人人皆师!”
言罢,他再度行礼躬身。
“今日,也多谢卫小姐解惑,我便不叨扰了。”
卫枕钰望着他轻快许多的步伐,忽然又道:“谢先生,你我的缘分,怕也不是牵系今日。”
谢升如顿住脚步。
卫枕钰笑着又道:“我有一子,曾听过先生的讲学,他叫顾怀知。”
南阳的生辰宴上她给孩子的样貌做了伪装,谢升如若是不仔细看未必能认得。
果然,空气漾起一道爽朗的声音。
“原来如此,怀知,当得大才!”
言罢,他转身笑:“若是日后有机会,我愿倾囊相授,今日便告辞了!”
卫枕钰望着那分明残疾的人,却隐约间看出几许道骨仙风。
这便是活到老,学到老的模样么?
思绪间,她低眸望着自己手上的木刻,上面是一幅画,竹枝下,有五只兔子。
两大,三小。
而那方帕子上,自是在边角绣了一个很时髦的英文‘baby’,上面则是一个小太阳。
卫枕钰小心翼翼地将这两份礼物收好,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xǐυmь.℃òm
若是孩子们都安稳下来,她……也想去寻寻爹娘。
等卫枕钰走出小凉亭的时候,就看见躺在摇摇椅上的湖凝,哭笑不得。
“湖姨怎么在这儿?”
她笑着拿开遮脸的扇子,啧啧称奇:“那谢升如可是远近闻名的怪人,真没想到同你交谈竟是能那般开心?”
卫枕钰笑着走在她身后,给她手法老道的捏了捏肩。
“所谓怪人,大多都是一心求一道的人,有人穷极一生只为炼器,有人一生寻药铸医,谢先生,是一生求学的人。”
湖凝听着她的话,感觉肩膀传来酸酸麻麻的感觉,眸色复杂。
“不过双十年纪,说话跟小老太太似的,我劝你少学他那一套啊,你也是个小姑娘的年纪,该打扮打扮,该任性任性。”
卫枕钰接着玩笑话眨了眨眼。
“湖姨给收拾尾巴的那种?”
湖凝哼笑一声:“只要在大昊捅娄子,没问题。”
卫枕钰瞬间笑了。
“哪能呢,我顶多在京城折腾折腾。”
捏完以后,湖凝惊奇的发现整个肩颈都舒服不少:“你这是什么法子?”
卫枕钰挑了下眉:“叫按摩,我教给嬷嬷,以后给你经常捏捏,舒活筋骨。”
湖凝深以为然。
正在这时,又有人敲响了公主府的大门。
外面人嗓门大得很。
“邱,邱,邱邱邱嬷嬷那个个,人人给你们们,送送送送送回来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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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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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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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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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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