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对方既然做出了他的选择,那就代表背叛的诱惑足够重,不是吗?”
音落,寂静的山林只余幽幽鸟鸣。
“好一句背叛的诱惑足够重。”
略显苍老的一声淡淡传来,携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卫枕钰迎声回头,就看到不远处的曹禁。
比起上次见面,他苍老了很多,白发爬上鬓角,眼神也没了当初的淡然矍铄。
稍有宽松的粗布麻衣套在身上,仿若一个普通的百姓。
卫枕钰说不上自己是否在一瞬间共情,只觉的心绪沉了很多。
对于曹禁,她应是感激的。
若非他把尹铎送来,她也不会一次又一次淡然自若的脱出困境。
思绪及至,卫枕钰抬起眼眸轻笑:“这次见将军,倒是平和了许多。”
没有战甲加身,也不过是一个在岁月中踽踽独行的老人。
曹禁闻言,笑着拍了拍衣角的土。
“遭逢变故,方知人心比大业更难成全,倒也没了那股心气了。”
“若非想给我的部下们一个交代,便是就此务农,也未尝不可。”
卫枕钰抬步同他并肩而行,望着远处蒙蒙山野,低唤了声:“尹铎。”
一道暗影自树上骤然落下,随后抱拳行礼,眼中流露出几许复杂:“将军。”
曹禁摆摆手,打量着面前人,竟是笑了。
“跟着你主公奔波这么久,怎么说也该瘦两斤,你倒好,脸都圆了。”
“心宽体胖啊?”
尹铎唇瓣蠕动了下,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他是死士,连带着自己所有的属下都是为赴死而生的,哪怕是当初的王爷待他们亲厚,也未曾让他们上桌吃饭。
跟了主子之后,没有吩咐的时候,不仅能有自己的空间,还隔三差五能吃到主子留的饭……
就像玄三曾同他说的,主子对待他们,除了公务上严厉一些外,其他时候,都会把他们当成活生生的人。
是啊,他早已不是当初朝夕不保,命不由己的尹铎了。
他也有了正常人的情绪,比如满足、比如开心。
卫枕钰知道他是闷葫芦,笑着摆了摆手:“这阵子吃了几次红烧酱骨头,长点肉正常。”
“将军还是先带我去看看你的老窝,等到时候朱襄问起来,我好说出准确位置。”
曹禁闻言,一直压抑的心情骤然松快几分,哈哈大笑。
这话自然不是什么威胁,不过是调侃的玩笑话了。
“你直呼皇上名讳,还真是开世第一女。”
卫枕钰挑了下眉梢:“陛下是陛下,朱襄是朱襄,套着九五至尊的龙袍我称呼前者,褪下来,如何叫不得后者?”
曹禁忽而震住,心中的壁垒和郁结,像是被什么猛地刺了进来,破开了缝隙。
却见那穿着浅色长衫的女子,依然笑意盈盈的说了下去。
“如今暗鬼当道,民生大乱,荆州饿殍遍地。”
“为君者追逐道仙,扼杀良臣,不顾天下死活,早已疯魔。”
卫枕钰说到这儿时,侧脸看来,眼中风华潋滟。
“如此现状,将军说,该当如何?”
曹禁颤着手指,眼睛死死地盯着卫枕钰的眼眸,拼命的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
他心头桎梏被这短短两句话击打到粉碎,那盘旋已久不敢宣之于口的念头疯狂的冒头。
风声沉闷,让他的呼吸声都重了起来。
好久好久,曹禁才挪开唇齿,字字清晰。
“择君而侍。”
卫枕钰听到答复,笑的眉眼神采飞扬,她抬起脸,看向面前二人,嗓音铿锵有力。
“曹将军,易主之举,非但不会给盛北王戴上污名,反倒是他愿意看到的。”
“这天下,终究要交到明君手上。”
音落,就见曹禁像是一尊雕塑般,怔在了原地。
卫枕钰也并未催他,静静等着回复。
不知过去多久,就闻沉稳有力的嗓音似是带上几分豁然,划破寂静。
“老臣多谢顾夫人提点。”www.xiumb.com
曹禁缓缓抬头,目露锋芒:“天下太平,这才是王爷所愿,是我懂得太晚。”
卫枕钰听到,笑的更明媚了些。
“行了,想通是一瞬间的事,谋划却需要耐心,今日叫我来,想必不是给我展示将军的新风貌吧?”
曹禁面色肃重,语调却比之前轻快了很多。
“自然不是,卫家主告诉了我关于地下粮道的事,我连夜绘制了当年朱襄逼走我们的行军图。”
“能在前朝军士中安插眼线,并且大摇大摆的借助我们打通的干道运粮,这主神司是拿准了我们不敢冒头。”
一边说着,曹禁也把卫枕钰领到了后边的山林。
只见一整排的木屋齐齐罗列,光膀子的大汉们哼哼哈哈还练着拳,粗略看去,少说也有几百人。
卫枕钰眸心一缩,惊异:“这么多人?”
跟在曹禁旁边的男人哼笑一声,走前解释:“这些都是没成家的,且当年受了王爷恩惠,还有少部分家眷被朱襄截杀,一心仇恨跟着将军。”
“还有一千兵士在岭南村落藏身,暂时还没被发现。”
卫枕钰微微颔首,望着一丛一丛的士兵,心中也颇为感慨。
本是同姓皇帝坐的江山,偏偏把这些人列为前朝叛军,当年的沙场征伐,血洗边境,竟通通成了笑话。
想到这儿她幽幽叹息一声。
“我同相公虽然有了想法,但具体实施的法子还需研磨。”
“近两千人,真对抗起来人数不仅没有优势,还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这都是要解决的麻烦。”
曹禁面上露出几许愁绪:“确是如此。”
“且不说这两个大难题,军备也是要重新做的。”
卫枕钰打量了一圈这里的地势,微微眯了下眼眸。
“既然作为盛北王的士兵不能出现在人前,那只要死了,不就解决了?”
曹禁先是呆住,随后猛地偏头,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
就见那面若娇花的女人眼尾泛着深幽,红唇轻动吐出四字:
“金蝉脱壳。”
只有这样,无论是出现在境内行事,还是购置材料,都不会被人一直盯着。
如此一来,更是绝了朱襄心头大患,断了把灾祸波及到怀知他们身上的可能。
主神司无人利用,必然要另想他法。
一箭三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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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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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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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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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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