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毕竟是一直为百姓操劳的大夫,又怎能被这般对待?!
还不等斟酌好措辞,就见卫枕钰已经凉声开口。
“我且问你,不见人,只查一臂,患者有浑身红疹是你切脉出来的吗?”
空气冷寂,老大夫深吸一口气道:“是。”
“好,那病患六百余人你是如何知晓?”
老大夫低垂的眼眸中闪过惊惶,也不自觉地捏紧手。
“自是草民诊治时记录所得。”
卫枕钰侧眸望了眼罗福:“你数过吗?”
罗福一愣,随即满眼愧疚:“不曾。”
卫枕钰得到最后的证实,缓缓起身,声音冷厉:“你的逻辑都对,唯独有一件事,你似乎忘了填补漏洞。”
“既是高热不止意识不清,又没有其余陪护之人,患者是如何自己来到你面前看诊的?”
一语落下,几个年轻大夫俱是脸色一白。
罗福也终于反应过来,就见卫枕钰俯身擦过老大夫的的脸,离开时手套指尖处余留些许白灰。
“为了伪装辛劳,竟是做的这么细致么?”
卫枕钰似笑非笑的望去,眼尾扬高,薄凉至极。
“现在,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知道人数的么?”
老大夫见状,猛地抬头,眼中露出决然:“人数不过是草民随口一说,还请夫人治罪!”
卫枕钰却微微抬手,尹铎面无表情的将刀垂在一年轻大夫的头上,顺带还贴心的取下堵嘴的布。
那年轻大夫被吓得满眼惊恐,声音满是颤意:“大人饶命,不不,夫人,顾夫人饶命!”
“饶命?”
“不说出实话,本夫人如何饶你小命?!”
卫枕钰目敛寒霜,嗓音凌厉。
一时之间竟是震住了所有的人。
年轻大夫更是被吓得浑身僵住,几乎是想也没想就道:“我们,我们进过!”
一语落下,老大夫沉沉闭眼,满脸苦色。
终究是没藏住此事。
罗福久久无声,本以为自己和父亲这般费劲,至少让百姓好过不少,但如今卫夫人来了,才发觉之前问题重重。
藏在这其中的暗病,又岂是一句话能说完的?!
得到了答案,卫枕钰才转过身看向四周毫无意识的百姓,淡声问身后的老大夫:“现在,告诉我,你们为何不怕传染?”
老大夫摇摇头,只是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涕泗横流。
他捂着眼睛,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紧接着几乎是身子仰躺在地面上,低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
“世道大乱,魔臣当道,唯有我佛,一渡苦难……”
“浮生黎苦,咳咳,朝日在前,咳咳……”
说罢,他竟是咳嗽的浑身震颤起来,唇齿间也溢出了鲜血。
尹铎瞬间低下身子,探手过去,随即抬头望向卫枕钰。
“毒入五府。”
卫枕钰眼眸凌厉:“让他能活半炷香就好。”
“是。”
下一瞬,尹铎飞快的点了老大夫几个穴位,让他被迫清醒过来。
待老大夫睁大眼睛的时候,面前就是一双凌厉的眼眸,透过一层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紧紧盯着他。
“你信奉的可是堕佛?”
她话音一落,老大夫显然愣住,但很快就眼白泛红,极为愤怒的往前倾斜身子,却又被尹铎一把掣肘。
“你闭嘴!那是最至高无上的比丘,是盛世法师,比官家要慈悲!”
“我佛以渡世为任,我等本应一并追随,只是要完成神使之愿才在此久久停留!你不懂!你通通都不懂!”
“你们官身出来的夫人,如何能知人间疾苦!”
“哈哈哈哈,就像四周的人,早就成活死人啦,你们当官的干什么啦?”
“哈哈……”
他的神色愈发癫狂,笑声也逐渐怪异起来,就像是吊着一口气一般。
下一刻,他猛地被人扯住了衣领。
卫枕钰逼近脸,一字一顿:“我夫君寒门出身,粮米皆断,曾不良与行。”
“他天赋异禀,少年秀才,残疾落身,瘫痪良久。”
“苦难挨身的日日夜夜,未曾言苦言难,从无奉缥缈神明。”
“你说我不懂人间疾苦?我身为他的妻子,我岂能不懂?”
老大夫似乎被震住了,竟是怔怔的不动了,原本炙热而又疯狂的神色变得有些茫然。
好半晌,竟是眼含热泪,簌簌而下。
“就算是你懂,又能如何?我的苦难,是佛言不该遭的难,我们一家老小,凭何遭受屠杀!”
“我的妻女,凭何受官家子掠去玩弄!”
”凭何?!”
卫枕钰本欲出口的话乍然停住,她眸色深深的凝视着人,忽觉心头阵痛,缓缓松开了手。
“我不能告诉你之前经历那般是为何,但我能告诉你的是,以你之痛来发泄在无辜之人的身上,死了只有地狱迎门,绝无天堂极乐。”
说完,她站起身,背对着人,只是稍稍侧过脸,又道。
“不只是你,还有你的妻儿,你的所有家人,一并由你牵连负上孽障,再不得安宁。”
卫枕钰声音凉凉,转眸之时,声音似乎低了许多。
“你口中的佛,届时当真会渡了你的罪业,还带着你走入来世轮回?”
老大夫痴痴地张大嘴,眼中泛起纠结,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开始抽搐,唇边再度漫出黑红的血。
但渐渐地,老大夫眸色似乎变得清明了。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
卫枕钰沉下眉眼,眼神灼灼,“告诉我这疫病到底是什么招致的,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处在荆州的百姓,我卫枕钰,会救。”
“不是当什么救世主,我也是俗人,只是私心能为我重要之人分忧。”
老大夫似是被她的话惊到了,随后再度张大嘴巴笑了起来,只是这次似乎没之前那么执着。
“你说得对,你都是有私心的,我信你,信你这句话……”
说到这儿时,他的神色猛地颓败,老大夫咽了一口浊血,又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但,放过这些孩子……”
“他们受我教导,唯一一次骗人,咳咳,就是进这里的事……”
卫枕钰呼吸轻了许多,沉声:“我一言九鼎,你说了,就不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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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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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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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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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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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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